分析《北京人》舞台提示之环境描写摘要:从舞台提示的角度分析曹禺《北京人》的环境描写,不仅为我们以另一个视角深入了解《北京人》的戏剧情节、刻画人物的深度,而且为我们了解曹禺的整体创作路线提供了思路。
曹禺以他独到的环境描写取得了独特的审美价值。
关键词:曹禺、《北京人》、舞台提示、环境描写舞台提示是曹禺戏剧形态构造的有机组成部分和美学标志之一,也是曹禺戏剧创作的特色所在。
舞台提示又称舞台说明,是剧作者根据演出需要,提供给导演和演员的说明性文字。
按其内容和作用的不同,可分为四种不同的形式。
是剧本语言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是剧本里的一些说明性文字。
舞台说明包括剧中人物表,剧情发生的时间、地点、服装、道具、布景以及人物的表情、动作、上下场等。
这些说明对刻画人物性格和推动、展开剧情节发展有一定的作用。
这部分语言要求写的简洁、扼要、明确。
这部分内容一般出现在每一幕》场)的开端。
结尾和对话中间,一般用括号》方括号或圆括号)括起来。
应该说,古今中外的戏剧中大多有“舞台提示”的成分。
在西方,直到十七世纪,剧作家们还很少运用“舞台提示”这一戏剧说明方式。
在早期西方戏剧中,舞台提示通常被压缩到最低限度。
从十八世纪开始,随着正剧的出现,舞台提示逐渐增多。
到十九世纪的浪漫主义戏剧,舞台提示的范围扩大到了舞台的布景、声响、音乐、照明等领域,代表人物有雨果、缪塞等。
其后西方现代戏剧的剧本中基本上保留了这种存在方式,并把它看作戏剧文体的特殊要求。
但是很多剧作家写剧本中的舞台提示都只是局限于有限的提示演员的作用,而像曹禺这样把舞台提示写的面面俱到的他是第一人。
钱谷融教授所指出:“戏剧主要是通过自身台词和动作来塑造性格、发展冲突、表现主题的。
在舞台上,既没有作者插嘴的余地,在剧本中自也无需作者多作不必要的说明;说明过多,反而束缚了导演、演员对人物性格的发掘和创造。
所以一般剧作在人物出场时通常只对他的连这些也不需要),至于思想、性格则绝少提及。
董健教授在《戏剧艺术十五讲》一书中也指出:“这部分语言》指提示语言——引者注)在叙事性上与小说差别无几,对戏剧人物的塑造不起第一性的作用,所以大部分剧作家不太着意于这种语言。
”加之不少剧作家并没有舞台实践的经验,不具备“舞台提示”的写作素养和才能,同时认为这是导表演份内的事情,作家写得多了反而会吃力不讨好,所以都不愿在这方面下工夫。
但曹禺的戏剧创作绝对是个例外。
他的“舞台提示”极为繁富翔实、内蕴生动,有着鲜明的自身特色,很能激发读者的阅读兴趣,对导表演的舞台实践也有极强的指示作用,散发出独特的魅力和价值。
曹禺这样解释说:“我写戏时,有个想法,演出自然是最好的,但是如果不准备演,也能叫人读。
也就是说,我写的剧本,能读也能演,以前没有人写那么长的舞台指示,我是想多写点,主要也是增加剧本的文学色彩,使读者能够更深入地了解人物,也希望有助导演和演员理解人物,为此,我写的时候,是下了功夫的,是用心写的。
”曹禺把剧本当做小说在写,别的剧作家的剧本只是提供给导演和演员看的,但是他的剧本更主要的是要给阅读者看,让读者自己去感受每一个角色和场景,因为“有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钱谷融在《曹禺戏剧语言艺术的成就》一文中说:“曹禺剧作中的舞台指示,特别是人物的出场介绍,写得也极有特色……他这样作,可能有人会不以为然;会认为这已经超出了剧作家的职责范围,而更象是一个小说家在越俎代庖了。
我却不这么想。
也许是出于个人的偏爱吧,我有时甚至嫌他写得过于简短了。
……这里决没有会不会限制导演、演员对人物性格的发掘和创造的问题;相反的,只有提供了他们以更丰富的素材,更便于他们对人物性格的揣摩体会,更有利于他们进行再创造的活动。
”《北京人》是文学性和舞台性完美结合的一个作品。
挖掘曹禺的戏剧主旨绝不可忽视作家精心设计的舞台提示,其中,舞台提示中的环境描写更是洞悉曹禺戏剧风格的一面镜子。
本文以《北京人》为论述对象,讨论曹禺戏剧中环境描写的写作特色。
一、象征性的舞台景物任何戏剧动作都是在特定的环境气氛中产生和发展的, 这种动作赖以爆发和升级的时间、地点、场合、社会背景和自然条件等等就成为戏剧情境重要的构成因素——环境。
因此, 一个优秀的剧作家总是擅长于寻找和预设戏剧动作出现的环境, 通过对环境的渲染和表现来营造剧场性, 强化戏剧气氛, 形成一种审美引力。
曹禺写戏主要是写人, 但他不是简单地为写人而写人, 而是十分重视戏剧环境的预设, 将人置于特定的环境中予以鲜活的表现, 突出地展现了外在的环境气氛在戏剧中的作用, 强化了受众对戏剧的心灵感应。
他说: “对环境、人物和思想没有理解透, 甚至不太明了就动笔, 是写不出很动人的作品的。
”他总是精心设置环境, 营造感人的戏剧情境, 谋求强烈的剧场性。
曹禺指出:“诃夫总是善于通过外部环境气氛来烘托人物的内在感情和情绪。
”其实。
这也是阐述自己的艺术追求。
在创作中,曹禺总是运用象征、隐喻的手法将再现与表现结合起来,精心选取一些客观意象来构建戏剧的外在情境。
这些客观意象都赋予了很强的意象化特征,不仅给戏剧一个具有丰富意境的大环境,而且暗示了戏剧的剧情发展,人物关系等等。
《北京人》中无论是“北京人”这个贯穿始终的意象,还是原本是一对的白鸽只剩下孤零零的一个的“鸽子”,还是人物口中的“耗子”都暗示着这个没落的贵族家庭的最终走向。
在第一幕中。
屋外天空的白鸽成群地在云霄里盘旋,随着秋风传来阵阵鸽哨声,清脆悦耳,异常响亮。
天空是净的,清的,蔚蓝的,只有两朵白云悠然浮过。
大自然是个透明体,无遮无掩,自由的白鸽可以漫天翱翔。
在曾家古宅“天空有断断续续的鸽哨声”,外面长胡同里独轮水车的轮声总是单调地“吱妞妞吱妞妞”地呻嘶着。
这些景物描写无不寄托着曹禺的人生理想。
白鸽是剧作家纯洁人格的象征,只是这份珍贵的理想由第一幕的白鸽逐渐变成第三幕的乌鸦,理想被吞噬而遭破灭,最终由傃方的出走完成了理想的交接。
而曾文清就是“从未飞过的老鸟简直失去了勇气再学习飞翔”的白鸽,最终消失在岁月与寒月之中。
纵观曹禺戏剧中的客观物象, 都具有一种丰富的象征隐喻意蕴, 为戏剧行动的发生发展创设了一种强烈的情境氛围,例如“古钟”象征着曾家在这看似不变的时光中慢慢走向衰落,“棺材”象征着曾皓和杜家这些腐朽阶级的未路。
在这里, 写物即是写人,描物即是叙事。
由此, 人、物、事在戏剧中浑然一体, 构成了一种迷人的意境。
根据它们在营造戏剧情境时的作用, 可以分为全景贯穿式和局部烘托式。
所谓全景贯穿式, 就是指客观物象贯穿全剧, 始终形成一种不断发展的情势, 强烈地推动和映衬剧情的发展。
例如“北京人”、“棺材”等等都是一些贯穿戏剧始终的客观物象。
这种客观物象都是戏剧中的主体意象, 这些意象往往受到多种物象的烘托与陪衬, 交织成具有强烈情绪诱发力和行动爆发力的逼人的情境, 给人以深深的感染。
所谓局部烘托式, 主要是指客观物象在某些场景中出现, 影射戏剧事件与人物, 对特定场景中的情境起到强化作用, 使人物冲突和行动在客观物象的烘托和陪衬中加剧, 进而推动戏剧的发展。
例如“鸽子”、“耗子”、“杜鹃”等等。
这些客观物象总是指向特定的人与事, 造成事态的逼人情势, 刺激人物心理, 激起情感的波澜,陪衬人物性格。
两种象征形式相结合把戏剧的情景刻画到深处。
《北京人》以象征、隐喻的手法融情于物, 将简练的客观物象意象化, 创造出极具心灵震撼力与情绪操纵力的戏剧主体情境, 主导着受众的思想与情绪, 形成了强烈的剧场性张力。
二、修辞化的音响效果戏剧美是一种由视觉形象与听觉形象刺激审美主体而产生的触动心理与灵魂的快感。
话剧的听觉形象除来自于台词外, 还来自音响, 它是话剧的重要声音, 是它重要的构成因素。
曹禺不仅擅长于运用视觉物象来创设戏剧情境, 而且擅长于运用听觉形象来预设戏剧气氛, 营造立体的戏剧环境。
他说:“《北京人》有个大配角,就是我所说的各种音响, 音响帮了我很多忙创造环境气氛。
有的导演不太注意, 戏丢了很多。
”并说像“白鸽的哨响”, “北京胡同里的水车的‘孜妞妞’的声音, 剃头师傅打着.‘唤头’的声响”, 就“用来作为渲染刻画典型环境”。
其实, 音响作为一种听觉形象在曹禺的戏剧中不光是作为一种艺术技巧加以运用的结果, 而是作为一种自觉的审美追求结果, 是他用来创设情境, 营造剧场性, 强化戏剧审美感知的结果,从而收到了“以音著象”, “以音立戏”的艺术效果。
运用音响效果来创设戏剧情境是曹禺戏剧一个显著的特征。
他既灵活巧妙的使用了一些民间小调、读书声等等一些人化音响进行艺术表现,也精心选取了一些自然音响进行描写,产生了一种独特而奇特的艺术韵味,形成了强烈的戏剧氛围,创设了一种强烈的艺术情境。
一般情况下,自然音响主要是用来再现现实环境气氛,烘托人物内心情绪的,而人化音响大多都是带有一些表现性意向的。
但是在曹禺这里,打破了这种简单化得做法,他往往是根据戏剧场景的需要,从多方位、多角度的灵活的运用各种不同的的音响,营造一种多层次、立体的环境氛围,造成一种多声部的艺术效果。
《北京人》幕启时,鸽哨声嘹亮悦耳,悠扬轻快,而当文清由于经受不住外面风浪的颠簸,像只折断翅膀的鸟终于回到巢里来时,“远远地号声随着风在空中寂寞的振抖”。
当曾思懿阴阳怪气地挖苦文清与愫方时,懦弱的文清只能忍让,在舞台死一般静默时,作者别具匠心的安排“窗外天空断断续续地传来愉快的鸽哨响”。
这冷冷的鸽哨响在这外部情节中断的静场中以它独特的方式通过听觉诱发观众的内心世界。
为了表现愫方在受到曾思懿伤害后心里德委屈和悲伤,作者让愫方独处场并辅之以下的音响:“冷冷的鸽哨响。
辚辚石道上独轮水车单调地轮轴声。
远处算命瞎子悠缓的铜钲声。
一两句悠远市街上的“酸梅的汤儿来......”正是在这一系列音响环境中,“愫方停立发痴,蓦然坐在一张孤零零的板凳上嘤嘤隐泣起来。
”这一凄凉音响的孤独而又无奈的愫方的心理伴奏。
显然一定背景环境中的音响所具有的内涵当它和剧情相结合时,起到了特定的渲染情绪的作用,为观众和读者了解剧情和人物思想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曹禺用音响来强化戏剧氛围,精心构设富于独特韵味和奇妙境界的艺术情境, 产生了强烈、揪心、恼人的艺术效果, 形成了强烈的感悟。
三、感悟式的诗意摹象曹禺是一位戏剧诗人, 他总是以诗人的情思凝想来创作, 坚持诗化现实主义的创作路向,全力打造作品的诗性特征与品质。
他说《雷雨》“写的是一首诗, 一首叙事诗”, 《原野》“是抒发一个青年作者情感的一首诗”。
其实, 《日出》、《北京人》、《家》等等又何尝不是诗呢?因为曹禺要创作的是诗, 所以他的主体审美追求是诗的境界, 诗的旨趣, 他所侧重表现的是诗人被现实生活所触发的情绪情感和自己所深挖的思想。
他总是从宇宙与人类的广阔的艺术视野中进行诗性的艺术构思, 它反对“戏剧的实用主义”, 反对“作家盯在一些具体问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