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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启超.佛家经录在中国目录学之位置

梁啟超 佛家经录在中国目录学之位置《图书馆学季刊》经始,同人责启超属文。

启超于近代图书馆学既无所知,于中国旧目录学所涉亦至浅,不敢轻易有言也。

顾夙好治佛学史,辄取材于诸家经录,屡事翻检,觉其所用方法,有优胜于普通目录之书者数事:一曰历史观念甚发达。

凡一书之传译渊源、译人小传、译时、译地、靡不详叙。

二曰辨别真伪极严。

凡可疑之书皆说审考证,别存其目。

三曰比较甚审。

凡一书而同时或先后异译者,辄详为序列,勘其异同得失,在一丛书中抽译一二种或在一书中抽择一二篇而别题书名者,皆一一求其出处,分别注明,使学者毋惑。

四曰搜采遗逸甚勤。

虽已佚之书,亦必存其目以俟采访,令学者得按照某时代之录而知其书佚之何时。

五曰分类极复杂而周备,或以著译时代分,或以书之性质分。

性质之中,或以书之涵义内容分,如既分经律论,又分大小乘;或以书之形式分,如一译多译、一卷多卷等等。

同一录中,各种分类并用,一书而依其类别之不同交错互见动至十数,予学者以种种检查之便。

吾侪一试读僧佑、法经、长房、道宣诸作,不能不叹刘《略》、班《志》、荀《簿》、阮《录》之太简单、太素朴,且痛惜于此后踵作者之无进步也。

郑渔仲、章实斋治校雠学,精思独辟,恨其于佛录未一涉览焉,否则其所发挥必更有进,可断言也。

启超虽颇好读佛家掌故之书,然未有一焉能力深密之研究者,加以校课煎迫,勉分余晷以草斯篇,疏略舛谬之处,定不知凡几,冀借此以引起国内治目录学及图书馆学者对于此部分资料之注意,或亦不无小补也。

民国十四年十二月二日属稿,十四日成。

启超,清华。

经录盖起于道安,慧皎《高僧传》(卷五本传)云:“自汉魏迄晋,经来稍多,而传经之人,名字弗说,后人追寻,莫测年代。

安乃总集名目,表其时人,诠品新旧,撰为经录,众经有据,实由其功。

”《佑录》亦云(卷二):“爰自安公,始述名录,诠品译才,标列岁月,妙典可征,实赖伊人。

”又云(卷四):“大法远流,世移六代,撰注群录,独见安公。

”皎、佑两书,在佛家史传中为最古,其言如此,则安公之作前所承可知《佑录》中屡引《旧录》,费长房指为《安录》以前之书,后人皆沿其说。

但录之出于佑公以前者皆可称旧,不必其旧于《安录》也。

谓《古录》出秦时释利防,谓《旧录》为刘向所见,谓朱士行曾行《汉录》,此皆费长房臆断之说。

(一)秦时有室利防赍佛经来华,说见王子年《拾遗记》,后人附会,谓“室”音同“释”,殊不知僧徒以释为姓,始于道安,秦时安得有此?况《拾遗记》本说部,非信史,又况《记》中亦并未言有目录耶。

(二)东汉始有佛典,谓刘向曾为作录,太可笑。

(三)朱士行三国时人,《高僧传》有传,并未言其作经录,所谓《汉录》者,殆后人依托耳。

汉时佛经目录,《长房录》不载,始见于《内典录》耳。

原注云:“似是迦叶摩腾所译《四十二章经》等。

”《四十二章经》已是伪书,则此录之伪更不待辨。

《安录》今虽已亡,然其全部似已为《佑录》采入,读《佑录》可以想见《安录》,犹之读班《志》可以想见刘《略》也。

今略为爬罗,则《安录》之组织及内容考见者如下:本录第一——以译人年代为次,自汉安世高迄西晋末法立,凡著录十七家二百四十七部四百八十七卷。

《佑录·新集经论录第一》之前半,皆用《安录》原文,略有增补。

佑自云:“总前出经,自安世高以下至法立以上,凡十七家,并《安公录》所载,其张骞、秦景、竺佛朔、维祗难、竺律炎(注释:原误作”竺将炎“,今改正。

)、白延、帛法祖七人,是佑校众录,新获所附。

”又于法护条下云:“佑捃摭群录,遇护公所出,更得四部,《安录》先阙。

”今将《佑录》中除出张骞以下七人所译(此七家殆皆伪书),又除出护译之四种八卷(原注“安录阙”者),所得部数卷数如右,殆即《安录》之旧。

失译录第二——不知译人姓名者,凡百三十四种。

凉土经录第三、关中异经录第四——亦无译人姓名,但能知其译地,凉土地五十九部七十五卷,关中二十四部二十四卷。

右三部《佑录》全录原文,惟失译录加入七都(注释:原误作“都”,今改正。

)。

古异录第五——此盖从大经中摘译单篇者,后此所谓“别生”也,凡九十二部九十二卷。

《佑录》云:“寻《安录》自《道地要语》迄《四姓长者》合九十有二经,标为古异,工无别名题,取经语以为目,或撮略《四含》,摘一事以立卷。

”疑经录第六——安公鉴别认为伪造之经,凡二十六部三十卷。

原序(《佑录》卷五引)云:“……经至晋土,其年未远,而喜事者以沙标金,斌斌如也,而无括正,何以别真伪乎?……今列谓非佛经者如左,以示将来学士共知鄙信焉。

”注经及杂经志录第七——皆安公所注群经及其他关于佛学之著述,凡十八种二十七卷。

经录一卷,即在此中,内云:“此土众经,出不一时,自孝灵光和以来,迄今晋康宁二年,近二百载,值残出残,遇全出全,非是一人,难卒综理,为之录一卷。

”此数语即《安录》自序也,见《佑录》卷五。

(附言)从《佑录》中录《安录》,决可辑佚还其旧观,所需者细心抉择耳,有好事者试从事焉,亦可喜也。

《安录》虽仅区区一卷,在其体裁足称者盖数端:一曰纯以年代为次,令读者得知兹学发展之迹及诸家派别。

二曰失译者别自为篇。

三曰摘译者别自为篇,皆以书之性质为分别,使眉目犁然。

四曰严真伪之辨,精神最为忠实。

五曰注解之书,别自为部,不与本经混,主从分明(注佛经者自安公始)。

凡此诸义,皋牢后此经录,殆莫之能易。

《安录》是将当时所有佛经之全部加以整理,有组织有主张的一部创作,故其书名为《综理众经目录》,但在安公前后,作部分的记述者亦不少,其体裁可以大别为二:一曰专记一人,或一派之著述者——盖起于《聂道真录》。

道真为晋怀帝时人,先安公约五十年。

当时有最大译家竺法护,译经二百余部,道真实司笔受之役。

护公共场所殁,真复自译数部,因将其所译受者泐成一录。

安公前之经录,殆惟此一家而已。

其后如《菩提流支录》、《释灵裕译经录》等其属此类。

大率六朝隋唐间大译家皆有弟子为之著录,特其书多不传耳。

《长房录》卷十五于《聂道真录》之外别有《竺法护录》一卷,窃疑此实一书耳。

道真自译之书不过三、四种,不能别自成录,凡《道真录》所记者皆法护书也。

《佑录》于法护诸书之注引《道真录》者不下数十条,可见《道真录》即以专记法护为目的,后人或因其专记法所而题为《法护录》者,长房无识,遂两收之耳。

当时译家多有专录。

《法护录》于《起信论》条下云:“勘《真谛录》无此书。

”是当时有《真谛录》专记谛所译书矣。

其余类型此者尚多,检《长房录》及《高僧传》可见,兹未能遍查备列。

二曰专记一朝代或一地方之著述者——安公弟子们睿受学鸠摩罗什,为什门首座,因撰次什译诸经为《二秦录》。

录冠朝名,盖始于此。

道流、道祖者,慧远弟子,安公再传也。

流草创《经录》,分魏、吴、晋、河西四卷,《河西录》亦名《凉录》,未成而卒,祖续成之,即诸录所此之《道祖录》是也。

三家皆出安门,二书即续补《安录》,后此宋、齐、梁、隋各断代著录,盖沿其例。

又如《始兴录》、《庐山录》皆以地为名,盖专记一地方所译述者。

断代著录之书,据《长房录》所记,则始于是朱士行《汉录》,但吾不信士行曾有此著作。

《长房录》又载有《赵录》一卷,无撰人名氏,《内典录》谓似是二赵(刘曜、石勒)时诸录,然二赵并无译经,何能别自成录?殆后人影射《二秦录》,依托为之耳。

右两类皆部分的整理之著述也。

其继安公之后为全部的整理者,在南则有支敏度,在北则有李廓。

敏度,晋成帝时豫章沙门,所著有《经论都录》、《经论别录》而书,《长房录》云(卷七):“度总校群经,合古今目录,撰此《都录》。

”则《都录》性质为属于是全部的可知。

其《别录》另为一书,不知义例何如?群录中引《别录》之文不少,意即为敏度书,或所录者带存疑意味耶?李廓为北魏永平间人,其书名《众经目录》,系奉敕撰,前此诸家经录皆私人著述,敕撰自《廓录》始。

《长房录》(卷九)谓“廓通内外学,注述经录,甚有条贯”。

其书已佚,《长房录》存其目。

前此诸录,皆仅分年代,不判教乘,至齐武帝时,王宗为《众经目录》二卷。

《长房录》(卷十一)谓其“撰大小乘目录”,大小乘分类盖自宗始(所以有二卷者,益大小乘各自为卷),其书亦不传(王宗在李廓前)。

现存最古之经录,为梁僧佑《出三藏记集》,即所谓《佑录》是也。

佑虽终于梁代,其书则成于齐建武中,尚有慧皎《高僧传》前,中国佛学掌故书,莫古于是矣。

佑自序云:“昔安法师以鸿才渊鉴,爰撰经录,订正闻见,炳然区分。

自兹以来,妙典间出,而年代人名,莫有铨贯。

……”又云:“敢以末学,响附前规,率其管见,接为新录,兼广访别目,括正异同。

”(注释:此是《出三藏记集》卷二之序,非卷首自序。

又“访”,原语为“坊”,今改正。

)据此,则佑之著述,私淑安公,且以续补《安录》自任可知。

又自述全书组织云:“一撰缘记,二铨名录,三总经序,四述列传。

缘记撰,则原始之本克昭;名录铨,则年代之目不坠;经序总,则胜集之时足征;例传述,则伊人之风可见。

”今依此分别。

《佑录》第二部分(卷二至卷五铨名录之部)盖踵袭《安录》,有所捐益,余三部分则其所自创。

其在“经录学”中新贡献者下列数点:(一)叙述佛典来历及翻译方法——虽疏略误谬处甚多,然此方面的研究实由此书启其绪。

(二)新立“异出”一部——一经而有数译本者,备举之以资比较,在佛家经录中,此种方法实为极要,其创之者《佑录》也,后此诸录以“一译”“异译”分类,盖师其意。

(三)新立“抄经”一部——节抄之本,当然不应与原书同列,《佑录》别立此部,亦如史钞、子钞等之别为类也。

(四)广搜经序——朱彝尊《经义考》全录各书之序,深便学者。

最初创此例者则《佑录》也。

虽似散漫无纪,然实能为学术界保存无限可宝之资料,且令学者虽未窥原书,读其序亦可知其崖略焉,此实佛藏提要之椎轮也。

(五)详述例传——《安录》虽以译人时代区分,然于译人之传记语焉不详,《佑录》别为列传一卷附全书之末,于知人论世最有裨。

法经总评诸录,安公以下,独推佑公,而不讳其短。

其言曰:“道安法师创条诸经目录。

……自尔达今,二百余年,制经录者十有数家,或以数求,或用名取,或凭时代,或寄译人,各纪一隅,务存所见。

独有扬州律僧佑撰《三藏记录》,最为可观,然犹小大雷同,三藏杂糅,抄集参正,传记乱经,考始括终,莫能该备。

”(《隋众经目录》卷末自序)据此是《安录》以后,宜推《佑录》,盖识者所同认矣!法经所纠弹四事,虽中《佑录》之病,然亦有当分别言之者——其所云“小大雷同”,盖讥佑不以大小乘分类。

然崇大抑小,实隋唐以后习气。

自安迄佑,殆无此见。

且大小界限本级难分,近世治佛教史者类能言其故,佑不分此,盖未可厚非。

其所云“三藏杂糅”,盖讥佑不以经、律、论分类。

然佑实已别律于经。

其内序云:“至于律藏初启,则详书本源,审核人代,列于上录。

”书中卷三之第五、六章皆专记律藏,经律分纪元,佑实创之,岂容反以杂糅相责。

至于附论于经,则因其时论藏输入甚少,未能独立故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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