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稿日期:2008-11-20作者简介:邱瑜毅(1979-),女,湖南湘乡人。
讲师,英语语言文学硕士,研究方向:英国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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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威廉·华兹华斯与陶渊明哲学思想的相似之处邱瑜毅(浙江财经学院外国语学院,杭州310018) 摘 要:英国浪漫主义代表之一威廉·华兹华斯一直被称为“湖畔诗人”,这不仅是因为其作品中所流露出的自然气息,更重要的是基于他内心深处自始至终秉持的崇尚自然的哲学观。
而陶渊明作为中国东晋时期著名的田园诗人、辞赋家、散文家,也有着类似的哲学思想。
他们在自己的创作过程中,处世态度上都有着这样一种倾向———对自然的崇尚和尊敬。
这两位伟大的诗人在为文学世界增添色彩的同时,也通过各自的作品为哲学世界增添奇葩,对后世的文学创作产生了极其深远的影响。
关键词:华兹华斯;陶渊明;哲学思想;崇尚自然;心灵思考中图分类号:I22612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1-914X (2009)01-0116-03 威廉·华兹华斯(1770—1850)与陶渊明(356—427)是生活在不同时代、不同国度,有着不同社会历史背景的两位诗人,但是他们在很多方面都有着相似之处,这不仅体现在他们在自己的诗歌创作过程中始终坚持返璞归真、崇尚自然的原则,更体现在他们从作品中所反映出的自然主义哲学思想。
本文就两位文学家在哲学方面的主张和观点进行对比分析,从而探究其文学创作的基础。
以“湖畔诗人”闻名于世的威廉·华兹华斯生活在一个各种新思潮交错并存的复杂时期。
17世纪,牛顿理论的创立彻底推翻了神主宰事物运动的错误观念,从而确定了宇宙本身的规律。
这种自然科学上的突破性研究也引发了哲学上的百家争鸣。
越来越多的思想家、哲学家开始摈弃传统的玄学观,转而从科学的角度来思考宇宙、自然、宗教与人类的关系。
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华兹华斯也不可避免地受到影响,逐步形成了自己的哲学观。
正如其作品所展现的那样,华兹华斯在自己的诗歌中处处抒发着对大自然的真挚情感,可以看出他对自然的崇拜达到了一个相当高的程度,而对宗教的兴趣则远远比不上他对自然的尊崇。
事实上,华兹华斯也确实在哲学思想上秉持着对自然的热爱。
即便在晚年成为了传统基督徒,他仍然无法消除自然对他所产生的不可磨灭、无法忽视的影响,以至于华兹华斯一生中最为重要的朋友———柯勒律治都称呼他为“半无神论者”,而许多评论家也认为在某种程度上他是一位“泛神论者”。
之所以这样称呼华兹华斯,并不是意味着他抛弃了占据西方主导思想的宗教,成为彻底的唯物论者,而是因为他在坚守宗教信仰的同时,也将传统的,对上帝的理解升华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上帝与自然同在,他们共同作用于人的思维,影响着人的情绪,引导着人的行动。
华兹华斯在《鹿跳泉》(1800)中写道:“上帝寓居于周遭的天光云影,寓居于处处树林的青枝绿叶”。
[1]由此可见,在诗人的哲学观里,最接近人类的自然就是上帝精神的体现,因此对自然的崇拜与对上帝的忠诚是相辅相成、融为一体的,也因为这样,具有灵性的自然不仅是人类行为的向导,更是人类思维的基础和根源。
这样的观点在华兹华斯的代表作《廷腾寺》中得到了充分的证明:……自然决不会亏负爱她的心灵;她有独具的权能,总能不倦地引导我们,在悠悠一生的岁月里。
从欢乐走向欢乐。
她能够激发我们内在的灵智,让安恬与美沁入我们的心脾,用崇高信念把我们哺育滋养……[1]华兹华斯将宗教与自然的关系按照自己的哲学态度独树一帜地加以诠释的努力,正是摆脱对宗教盲目信从的过程。
而另一方面,在他的诗作中,华兹华斯也打破了人与自然之间的屏障,从全新的角度来理解人与自然的联系———他消除了西方人本主义中作为主体的人和作为客体的自然之间的对立,将人与自然对等起来,甚至将自然凌驾于人之上。
换611襄樊职业技术学院学报第8卷 第1期双月刊 2009年1月言之,诗人眼中的自然不再依附于人,而是与人融合在一起,甚至上升为人的精神归宿和灵魂家园。
这样的观点与中国传统哲学中所颂扬的“天人合一”的观点极为类似———它们在思想上最深刻的涵义是都承认自然界具有生命意义,具有自身的内在价值,也就是说自然界不仅是万物的生命之源,而且也是人类价值的来源。
基于这样的哲学态度,华兹华斯才会创作出如此之多以自然为主题的作品,例如《致蝴蝶》、《水仙》、《致雏菊》等。
而《自然景物在引发与激励童年和少年时期的想像力方面的影响》(1798)则系统直白地陈述了这一观点:无所不在的宇宙精神和智慧!你是博大的灵魂,永生的思想!是你让千物万象有了生命,是你让它们生生不息地运转!早在我童年最初的日日夜夜,你就把种种情感(构成人类灵魂的要素)交织于我的身心;不是用凡俗鄙陋的人工制品,而是用崇高景象,用恒久事物,用自然,用生命,涵煦滋养,使我们思想感情的元素都趋于净化……既然自然对人的思维有着如此重要的影响,那么文学创作者又应该怎样对待自然呢?华兹华斯对此也有自己的主张。
他在提倡亲近自然的同时,也重视感官经验和内心联想在人类理解和领悟自然过程中的作用。
一方面,华兹华斯继承和发展了不列颠经验主义开创者洛克对感官经验的论述,重视感觉器官在诗歌创作中的作用,从而反复提出诗歌的创作应该以对自然世界的观察和体验为基础;另一方面,华兹华斯在哈莱特的联想主义(ass ociationism)的影响下,更进一步强调心灵对自然的感悟。
可以说,华兹华斯的哲学思想重在两方面,一是对外在自然的依赖;一是人类自身对内在心灵的整理和记忆。
华兹华斯最为著名的诗篇《廷腾寺》(1798)就是他的哲学理论的完美体现。
1793年和1798年,华兹华斯两次游历廷腾寺,时隔五年。
眼前的美景与五年来诗人对它的思念和追忆,以及对此情此景的感叹,三者交相辉映产生了这首命意恢弘、寄情深远的作品。
当诗人重新面对昔日美景时,他写到:……有了余烬重燃的思想微光,有了对旧日景物的依稀辨识,还有几分惘然若失的困惑,心中的图像如今又栩栩重生;如今,我站在这里,不仅感到眼前的欢愉,还深为欣幸地知悉:此时此刻,已经收藏了、储备了未来岁月的活力和滋养。
……①在诗中,诗人认为往事可以通过回忆而得以再现,因此人们应该善于从中汲取力量,亲近自然,接受自然的陶冶,通过眼看、耳闻以及其他官能感受使心受到感染,充实内心。
总而言之,华兹华斯在自己漫长的文学创作路程中,用自己的作品详细而生动地阐明了自己的哲学思想———对自然的无限热爱和尊崇,对心灵的严肃审视和琢磨。
同样生逢乱世的中国诗人陶渊明在诗中对自然,对生命也有深刻的思考、透彻的领悟。
陶渊明身处于社会关系复杂,同时面临内忧外患的东晋时代(317-420)。
当时的政治领域举贤不出士族,用法不及权贵,门阀制度极其严酷。
而在宗教方面,道教和佛教并立,一方面是佛教鼓吹形尽而神不灭和因果报应,另一方面是道教宣扬人能长生不老,得道成仙。
在如此宗教色彩盛行,玄学思想统治的时代,陶渊明却始终坚持自己独具一格的哲学观念,并且在自己的文学创作中加以实践和阐述。
中国现代历史学家、古典文学研究家、语言学家陈寅恪曾经在《陶渊明之思想与清谈之关系》中明确地指出“渊明之思想为承袭魏晋清谈演变之结果及依据其家世信仰道教之自然说而创改之新自然说”[1]。
对于“新自然观”的意义,众说纷纭,陈寅恪认为它代表了诗人将精神融合于万物运化之中,与大自然化为一体的观念,也有评论家对此抱有怀疑。
但无论对“新自然观”的解释存在多大的分歧,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它反映了陶渊明物我交融的哲学思想。
换言之,陶渊明认为万物包括人在内,都是自然气化而成的。
他的这一宇宙观可以在其诗作里找到证据:咨大块之受气,何斯人之独灵!禀神智以藏照,秉三五而垂名。
———《感士不遇赋》②茫茫大块,悠悠高 ,是生万物,余得为人。
———《自祭文》②这两句诗中所谓的“大块”指的就是生长万物的大地,而“受气”则指禀受自然之灵气,得以化生一切,包括人类在内。
陶渊明显然受到了东汉思想家王充的唯物主义元气自然论的影响,把“气”看做构成天地万物的一种统一的物质元素。
这样的自然观和哲学思想虽然未能科学地认识自然界中各种客观事物的运动规律,但至少从本质上坚持大自然并非神的产物。
要进一步体会和了解陶渊明的哲学思想,就必须研究和剖析最集中反映陶渊明思想的《形影神(并序)》,因为《形影神》组诗不仅代表了魏晋时期士大夫人生观的演变,也生动说明了陶渊明别具一格的711论威廉·华兹华斯与陶渊明哲学思想的相似之处哲学观,在研究陶渊明哲学思想方面有着重大价值。
请看如下数句诗行:贵贱贤愚,莫不营营以惜生,斯甚惑焉。
故极陈形影之苦,言神辩自然以释之。
好事君子,共取其心焉。
———《形影神·序》天地长不没,山川无改时。
草木得常理,霜露荣悴之。
———《形赠影》此同既难常,黯尔俱时灭。
身没名亦尽,念之五情热。
———《影答形》大钧无私力,万物自森著。
人为三才中,岂不以我故?与君虽异物,生而相依附。
……纵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惧。
应尽便须尽,无复独多虑。
———《神释》②摘自《形影神》的这几句诗明晰且透彻地反映了陶渊明对佛、道等迷信思想的批判,体现了他所坚持的朴素唯物主义的“元气自然”论观点。
在《形影神·序》中,“自然”是人生的根本,它无视一切世俗的羁绊,也不对后世功名抱有幻想,而是凭依“大化”,随之沉浮。
所以,作为人的个体只有与自然融会,才能避免没有归属感的孤独境界。
而在接下来的《形赠影》中,陶渊明一方面通过诗句直接强调天地是长久存在的,山川也没有剧烈的变化,花草树木乃至宇宙万物都依据自然所赋予的规律运转生存;另一方面又以“形”的口吻体现出魏晋时期普遍流行的颓废主义和享乐主义人生观。
对于“形”的疑惑,“影”主张立善求名以期精神不朽,这代表了儒家名教的哲学观。
但这种对无形精神之长生的追求又陷入了另一种偏执。
最后,陶渊明在《神释》中破除了“形”与“影”之争,他认为形体长生的幻想无法实现,而精神之永恒也虚妄不实。
诗末的四句则是陶渊明“新自然观”的理论总纲,即宇宙的影响以及寄于万物的精神是无所偏向的,自然中的一切自在共存,和谐相处。
从这些蕴涵着冥然忘我精神的诗句中可以发现,陶渊明认为形、影、神三者是密不可分的;对待自然,人类既不能凌驾于其之上,做颐指气使的主人,也不能臣服做低眉屈膝的奴仆。
这种平等对待自然,尊重客观规律,崇尚自然与人类合而为一的哲学思想同华兹华斯所秉持的哲学观不谋而合。
另一方面,正如华兹华斯的文学创作思想那样,陶渊明也重视从自然中汲取自己灵感的来源,重视对自然界的存在进行细致而敏锐的感受。
朱光潜曾评价陶渊明的诗歌是“从生活中领悟出来,与感情打成一片,蕴藏在他的心灵的深处,等时机到来,忽然迸发,如灵光一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