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论嵇康一、嵇康生平嵇康,字叔夜,谯郡铚人,是魏晋时期著名思想家,竹林名士的代表人物之一。
生于魏文帝黄初四年(公元223年),卒于魏元帝景元三年,终年四十。
嵇氏本姓奚,原为会稽上虞人,因为避怨,移居谯郡铚县,便改姓嵇。
嵇康的家世虽世代儒学,但并不显赫,在曹魏末年算是庶族。
《嵇氏谱》载:“康父昭,字子远,督军治书侍御史。
”嵇昭所任治书侍御史,属于六百石的中下层官员。
嵇康在少时,父亲便去世了,靠母亲和兄长抚养长大。
嵇康在其著作中,屡次提及母兄的养育之恩。
如嵇康在《忧愤诗》中说:“嗟余薄祜,少遭不造;哀茕靡识,越在襁褓。
母兄鞠育,有慈无威”。
嵇康有兄嵇喜,“字公穆,晋扬州刺史、宗正”①,且“有当世才”。
嵇喜积极入世,希望有所作为,而嵇康则终身无意仕途,希望过自由放达的生活。
嵇康的妻子是魏沛王曹林的女儿,所以嵇康算是魏宗室的女婿了,而且也因此被授官为郎中,拜中散大夫。
二、嵇康的性情嵇康“有奇才,远迈不群。
身长七尺八寸,美词气,有风仪,而土木形骸,不自藻饰,人以为龙章凤仪,天质自然”②。
嵇康身材高大,仪表堂堂,不加修饰却能有自然之美,真是不同寻常之人。
在性情上,嵇康恬静寡欲,如嵇喜在为嵇康所作的传中说:“家世儒学,少有俊才,旷迈不群,高亮任性,不修名誉,宽简有大量。
学不师授,博洽多闻,长好老、庄之业,恬静无欲。
性好服食,尝采御上药。
善属文论,弹琴咏诗,自足于怀抱之中”。
嵇康是竹林七贤中的重要人物,《魏氏春秋》载:“康寓居河内之山阳县,与之游者,未尝见其喜愠之色。
与陈留阮籍、河内山涛、河南向秀、籍兄子咸、琅玡王戎、沛人刘伶相与友善,游于竹林,号为七贤”。
到后来袁宏作《名士传》,便称他们七人为“竹林名士”。
嵇康为人尚奇、任侠。
“尝在洛阳太学写石经,有兵家子赵至,年十四,问嵇康名,康具告之。
后来赵至亡命至山阳投康,康不在,至乃游邺,于康相见,遂随康还山阳。
”③《文士传》中记载“康性绝巧,能锻铁,家有盛柳树,乃激水以圜之,夏天甚清凉,恒居其下傲戏,乃身自锻。
家虽贫,有人就锻者,康不受直。
唯亲旧以鸡酒往,与共饮啖,清言而已”。
当时士人一般是不从事产业的,更不用说亲自锻铁了,嵇康既能亲自锻铁,又不以盈利为目的,将铁具施与他人。
此人此举也就更显非同寻常了。
而钟会造访一事,则不仅表明了嵇康不事权贵的性情,又为自己引来了杀身之祸。
司马氏的重要谋臣、黄门侍郎钟会,慕嵇康之名来访嵇康。
《魏氏春秋》载:“会,名公子,以才能贵幸,乘肥衣轻,宾从如云。
康方箕踞而锻,会至,不为之礼。
康问会曰:‘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会曰:‘闻所闻而来,有所见而去。
’”自此以后,钟会便将嵇康记恨在心。
三、嵇康之死魏晋之际,是“天下多故,名士少有全者”的动荡时代。
司马氏集团为控制政权,大肆杀戮持不同政见的名士,排除异己势力,尤其是拥护曹氏的士人。
司马氏集团标榜“以孝治天下”,利用所谓的“名教”来掩盖其篡政目的。
嵇康是魏宗室的女婿,其官职虽然卑微,但事实上的姻亲关系,已使他不自觉地站在了司马氏集团的对立面。
而且嵇康本是笃信儒学的,对司马氏所标榜的“名教”也是十分不满的,并且针锋相对地提出了“越名教而任自然”的思想。
嵇康在王凌、毋丘俭、诸葛诞等人反对司马氏失败之后,曾著有《管蔡论》。
他写道:“文武之用管、蔡以实,周公之诛管、蔡以权。
权虽显,实理沉,故令时人全谓管、蔡为顽凶”。
他认为“管、蔡皆服教殉义,忠诚自然”,只是由于把周公的政策误解成了周公独断乾纲,“不达圣权,卒遇大变,不能自通,忠于乃心,思在王室,遂乃抗言率众,欲除国患”④。
后来人便以成败论英雄了。
嵇康为管、蔡叫屈,其实是为王凌、毋丘俭、诸葛诞这些人鸣冤。
嵇康还在《太师箴》中用“刑本惩暴,今以胁贤”“矜威纵虐,祸崇丘山”来反抗司马氏虚伪和暴虐的统治。
在司马氏积极篡夺曹魏政权的局势下,嵇康又在《与山巨源绝交书》中表达了自己“每非汤、武而薄周、孔”的思想。
以嘲笑的口吻来持反对态度,自然是不能令司马氏容忍的。
到了曹魏景元三年(公元262年),司马昭便借机杀死了嵇康。
嵇康被杀一是因为受吕安案的牵连,一是钟会的恶意谗毁。
吕巽和吕安是异母兄弟,吕巽奸淫了吕安的妻子徐氏,于是兄弟失和。
嵇康曾在吕安问及是否告发兄长时劝吕安隐忍,以保存兄弟情谊。
然而吕巽心有不安,恶人先告状,诬陷吕安不孝。
《三国志·王粲传》注引《魏氏春秋》载:“安引康为证,康义不负心,保明其事。
安亦至烈,有济世志力。
钟会大将军因此除之,遂杀安及康”。
《世说新语·雅量》注引《文士传》曰:“吕安罹事,康诣狱以明之。
钟会庭论康曰:‘今皇道开明,四海风靡,边鄙无诡随之民,街巷无异口之议。
而康上不臣天子,下不事王侯;轻时傲世,不为物用;无益于今,有败于俗。
昔太公诛华士,孔子戮少正卯,以其负才乱群惑众也。
今不诛康,无以清洁王道。
’于是录康闭狱”。
嵇康下狱期间,三千太学生联名上书请求赦免嵇康,并请求任命他做太学博士。
临刑于洛阳东市,嵇康“顾视日影,索琴弹之”大义凛然,不卑不亢,嵇康终以“言论放荡,非毁典谟”被陷害,而《广陵散》也“于今绝矣”。
四、嵇康的著作及其哲学思想嵇康的著作主要有《忧愤诗》《卜疑》《养生论》《答难养生论》《释私论》《明胆论》《难自然好学论》《答释宅无吉凶摄生论》《管蔡论》《太师箴》《家诫》《与吕长悌绝交书》《与山巨源绝交书》和《声无哀乐论》等等。
嵇康的哲学思想中最重要也最有价值的当属“君子无私论”和以此为基础的行为准则——“越名教而任自然”。
唐修晋书《嵇康传》在记载其思想时,主要记述这一思想,并大段摘录《释私论》以明其意。
这样做是得嵇康思想的要旨的。
《释私论》中写道:“夫称君子者,心不措乎是非,而行不违乎道者也。
何以言之?夫气静神虚者,心不存于矜尚;体亮心达者,情不系于所欲。
矜尚不存乎心,故能越名教而任自然;情不系于所欲,故能审贵贱而通物情。
物情顺通,故大道无违;越名任心,故是非无措也。
是故言君子则以无措为主,以通物为美;言小人则以匿情为非,以违道为阙。
何者?匿情矜吝,小人之至恶;虚心无措,君子之笃行也。
是以大道言‘及吾无身,吾又何患’。
无以生为贵者,是贤于贵生也。
由斯而言,夫至人之用心,固不存有措矣。
故曰‘君子行道,忘其为身’,斯言是矣。
君子之行贤也,不察于有度而后行也;任心无邪,不议于善而后正也;显情无措,不论于是而后为也。
是故傲然忘贤,而贤与度会;忽然任心,而心与善遇;傥然无措,而事与是俱也。
”分析开来,嵇康认为人所作所为的目的是行“道”,是达到“贤与度会”“心与善遇”“事与是俱”。
因此其目的是正确的。
再看其手段,他不但反对隐匿个人私欲去做坏事,也反对匿情来做好事,明确地主张去除私欲,表现自我的真正心思。
以“情不系于所欲”来达到“审贵贱而通物情”,达到“大道无为”。
上面说的是他所摒弃匿情为非,要求去除私欲。
那么他推崇什么做法呢?第一是“越名任心”,也可说是“越名教而任自然”。
这是“有我”之境的做法。
“越名任心”的有我之境有一下几个表现:㈠是反对虚假、崇尚真实。
在实践中表现为反对司马氏伪善的政治及其标榜的“名教”;表现为任情于自然,无为无措。
《释私论》中写道:“君子之行贤也,不察于有度而后行也;任心无邪,不议于善而后正也;显情无措,不论于是而后为也”。
但是我们不能对此断章取义地认为嵇康主张行事不考察目的的善恶、方法的正误,而是要辩证的理解。
从下文嵇康特别提到要辨别似非而非、似是非是的事物,我们可以看出嵇康思想的辩证性。
嵇康反对虚假、崇尚真实,是针对司马氏标榜的“名教”提出的。
而且他在下文中还分析道:“夫言无措者,不齐于必尽也;言多吝者,不具于不言而已。
故多吝有非,无措有是”。
即说到无所措意,并不是要求事事都情显言尽;说到多吝,也只是之全盘匿情不言而已。
从中不难看出其思想主张的严谨和实用。
嵇康的这一主张,也具有广泛的适用性。
对一般智力的人来说,匿情为善不可行也不可取;明察是非善恶之后才去做事情,也勉为其难,且使人的内心本性受到极大压制;相比而言,嵇康所主张的本于内心,顺于自然,坦诚地做人行事,就相当可行了。
㈡是务实笃行。
㈢是贵身养生。
嵇康推崇的第二种做法是“君子无私”。
这样可以做便是达到了“无我”之境。
嵇康活在世上时,践行了“有我”之境的主张,活得潇潇洒洒。
嵇康被牵连到吕安案子后,明知当庭作证有生命危险,但仍“义不负心,保明其事”,终遭陷害。
在临死的时候,嵇康真正地践行了自己在《释私论》里阐发的“君子无私”的主张,达到了崇高的“无我”之境。
而嵇康也以此成为士人的典范。
注释:①《三国志·王粲传》注引《嵇识谱》②《晋书》第四十九卷房玄龄等③王仲荦《魏晋南北朝史》第707页④嵇康《管蔡论》参考书目:⑴陈寿:《三国志》⑵房玄龄等:《晋书》⑶王仲荦:《魏晋南北朝史》⑷童强:《嵇康评传》⑸熊治祁等编译:《乱世四大文豪合集注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