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卷 第2期2004年3月哈尔滨工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JOURNAL O F HIT(SOCIAL SCIENCES EDITION )Vol 16No 12M ar.,2004文章编号:1009-1971(2004)02-0011-05收稿日期:2003-12-26作者简介:樊庆红,北京师范大学哲学与社会学学院外国哲学与文化研究所硕士研究生.论波普尔对/休谟问题0的解决及其理论效用樊庆红(北京师范大学,北京100875)摘 要:波普尔把休谟问题界定为:归纳逻辑是否得到证明,或者在什么条件下得到证明的问题。
他在解决休谟问题的过程中发现,归纳逻辑是在任何条件下都不可被证明为有效的问题,归纳逻辑的问题根本不存在。
这确立了波普尔的反归纳立场。
而这种在解决休谟问题过程中衍生的反归纳立场,正是波普尔确立/可证伪性0划界标准及其整个科学哲学体系的逻辑前提。
可以说其整个科学哲学体系就是从中逻辑地演绎出来的。
因此讨论波普尔对休谟问题的解决,对于理解波普尔的反归纳立场及其理论效用是很有帮助的。
关键词:归纳方法;休谟问题;理论效用 中图分类号:B812.3 文献标识码:AResolution to Hume problems by Popper and its theoretical effectFAN Qing-hong(Beijing Normal U niversity,Beijing 100875,China)Abstract:Popper defined Hume problems as that whet her the inductiv e logic can be verified or on what cond-i tions can it be verified.He discovered that inductive logic can be proved to be a valid problem on no condition and in -ductive log ic do esn .t ex ist at all during the process of solv ing Hume problems.T his view confirms his position of anti -induct ion,which fo rmed the pr emise of establishing his delimitativ e cr iterion of falsification as well as his w hole sc-i entific philosophy system.It can be said that his whole scientific philoso phy system is deduced from it.T his art icle re -views Po pper .s anti-induction ideas and its theoretical effect by analyzing his r esolution to Hume problems. Key words:Popper,Hume problems,induction,anti-induction波普尔哲学的核心是/归纳问题0和/分界问题0,波普尔最早(1919年)关注的是科学划界问题,后来(1923年)才发现科学/分界问题0与/归纳问题0的逻辑联系,于是开始关注归纳问题。
他是通过休谟接触到归纳问题的。
因此,要理解波普尔的基本哲学观念,必须从波普尔对休谟问题的解决入手。
1 归纳问题的历史考察归纳方法虽由来已久,但在关于归纳的一些重大方面存在着相当程度的意见分歧,它发展到休谟那里已经经历了一系列嬗变与综合,因而要理解休谟问题,对归纳问题的历史做以适当考察是必要的。
对归纳的系统阐述始于亚里士多德。
归纳(induction)一词是从亚里士多德所用的希腊词翻译过来的。
亚里士多德的归纳是指/所有S 的都是P 0的命题形式,即通过对个别事例的考察建立普遍的命题。
他认为,归纳法是从特殊到一般的推理。
亚里士多德讨论了完全归纳和不完全归纳两种归纳推理形式。
完全归纳的前提穷尽了考察对象的全部事例,其结论是必然的;不完全归纳推理的前提只包括了被考察对象的部分事例,它只提供或然性的结论。
本质上,两种归纳形式都是枚举归纳,区别在于前者可靠程度高,后者可靠程度低。
鉴于此,不完全归纳只能用于辩论,不能用于证明。
由于亚里士多德把归纳方法局限于对已知事物的简单枚举,因而这种归纳方法只能描述既已存在的事实,而不能用于发现新知识。
因此,它对于科学发现是无用的。
随着科学地位的不断提升并日益成为知识构成的中心,是否有助于科学发现和知识增长,就成为衡量一种方法是否有效的重要尺度。
于是,在另一方面,许多学者开始为使归纳的方法实际应用作了大量尝试。
其中以弗兰西斯#培根的成绩最为显著,他将归纳法视为科学发现的基础并赋予其近代实验科学的气息,把它称作复兴科学的/新工具0。
培根的归纳法与亚里士多德的归纳法不同。
其归纳方法由一系列细致的归纳程式构成,他期望能够从细致的归纳程式中为现象提供普遍可靠的理论根据。
这样,培根之归纳法的进取性要强得多,不再局限于对已知事物的概括,而是由已知推出未知,过去推知未来。
培根反复强调,科学的归纳法不是辩论的工具,而是认识的工具,它的目的是要发现事物的性质和作用。
于是,可以把培根的归纳法归结为两点:(1)由已知推出未知;(2)以形式上的合法性取代逻辑上的可靠性证明。
而这正是休谟质疑归纳方法的着手点。
以上两点在休谟这里可以归结为一个问题:在归纳推理中,我们有什么恰当的证据从已观察到的事实推知未观察到的事实?这个问题还可以叙述为:我们有什么理由从对个别事例的观察中引出普遍性的结论?从单称陈述到全称陈述的推理如何能得到证明?培根没有给出理性证明,或者说是用程序上的合法性遮蔽了逻辑上的可靠性证明问题。
因而休谟认为,归纳方法在逻辑上的有效性是值得怀疑和考证的。
2休谟问题休谟问题就是科学理论中归纳方法的有效性问题。
休谟是从因果关系入手考证归纳方法的有效性的。
他的伟大之处就在于他论证了/原因和结果的发现,不是通过理性而是通过经验0[1](P21),从而指出归纳方法不仅没有理性基础,而且它依靠的仅只是习惯,一种对规则性的信仰。
休谟区分了七种哲学关系,涉及到类似、同一、时间和空间关系,数量或数的比例、任何性质的程度、相反和因果关系。
他认为,其中只有因果关系是我们关于实际事情的一切推理的依据。
因为因果关系是惟一能够推溯到我们感官之外,并把我们看不见、触不着的存在和对象报告于我们的哲学关系。
但是他不同意因果是一种先验知识的论题,他否认因果关系是一种必然的联系,这需要对进入因果关系中的那个必然联系的本质作考察,考察涉及到两个问题。
第一,/我们有什么理由说,每一个有开始的存在的东西也都有一个原因这件事是必然的呢?0[2](P94)也就是问/为什么一个原因永远是必然的?0哲学史上总是把/一切开始存在的事物也都有一个存在的原因0[2](P95)这个命题看做是必然的。
休谟认为,这个命题没有直观的确实性。
哲学史上关于这个命题的所有证明都把假设不存在的原因当做确实存在的东西。
以克拉克博士的论证为例,据说,每一事物都必然有一个原因;因为如果假设任何事物缺乏一个原因,那么它就是自己产生出自己来的,也就是说,它在它存在之前就已存在,而这是不可能的。
论证中显然的谬误在于:/在我们否定一个原因之后,我们仍然承认了我们所明白地否定了的事情,即必须有一个原因;这个原因因此就被认为是对象自身,而这无疑是一种明显的矛盾。
0[2](P97)另外休谟还考察了霍布斯和洛克的论证,结果显示,他们的论证与克拉克的论证建立在同样的谬误上面。
休谟指出,争论之点正是在于每一种东西是否必然有一个原因,根据一切正确的推理,我们决不该把这一点看做已被承认的了。
一旦肯定了这一点,我们便发现,原因的必然性既没有直观的确实性,也没有理性的确实性。
这证明,认为每一个新的产物都必然有一个原因的那个意见/不是由知识或任何科学推理得来的,那么那个意见必然是由观察和经验得来的。
0[2](P99)由是,休谟证明了,因果推论的基础是经验。
于是就产生了第二个问题:/经验如何产生那样一个原则呢?0[2](P99)休谟断言,/即使我们在经验了因果作用之后,我们从这种经验得出的结论也并不是建立在推理或理解的过程上的。
0[2](P26)因为/理性永远不能把一个对象和另一个对象的联系指示给我们,,因此,当心灵由一个对象的观念或印象推到另一个对象的观念或信念的时候,它并不是被理性所决定的,而是被联#12#哈尔滨工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第6卷结这些对象的观念并在想像中加以结合的某些原则所决定。
0[2](P110)并且我们不能洞察这种结合的理由,只能观察到这件事情本身。
归根结底,这些在想像中结合的原则依赖的只是人们的习惯性联想和信念,这种习惯和信念是不能找出任何理证性原因的,它本质上只是人们的一种信仰。
也就是说,一切关于实际事情的由此及彼的推论,其本性不是感性直观,不是理性推理,而是习惯。
至此,我们可以勾画出休谟追问的大致轮廓:第一,通过分析各种哲学关系,证明我们关于实际事情的一切推论的依据是因果关系。
第二,通过否定原因的必然性,证明一切因果推论的依据是经验。
第三,证明由经验得出的一切结论的基础是习惯。
休谟的推论证明,因果之间,印象和观念之间的结合来自于一种习惯性的联想,没有理性根据,不具有逻辑必然性。
也就是说,从已知到未知,从单称命题到全称命题,从经验到理论没有可靠的逻辑依据。
/不可能有理论性的论证来证明:我们没有经验过的例子类似于我们经验过的例子0[2](P107)。
例如,在逻辑上,我们不能从/今天太阳从东方升起0这个已知的单称的经验命题推断出/太阳总是从东方升起0这个未知的全称的理论命题。
两者之间在逻辑上有一道无法跨越的麦克马洪线。
至此,休谟考证和质疑了归纳方法在逻辑上的有效性。
值得重申的是,休谟的伟大之处不在于他指出了归纳方法的逻辑困境,而在于他论证了归纳方法所依据的最终原因和最后根据是经验,是对事物的印象。
这是一切推论应该终止的地方。
休谟发现,自柏拉图、亚里士多德以来传统哲学对知识必然性的追问是没有理性基础的。
这种试图寻找一种确定性,渴望得到一种普遍的可靠的理性基础的经典理性主义在休谟这里受到了强有力的反驳。
休谟作为怀疑主义者,并不认为人们相信和运用因果推论是错误的,而是认为因果推论只是一种信念,不具有超越信念的本体论地位。
也就是说,休谟认为,归纳方法只是在人性的可感和可理解范围内具有有限的可靠性,超出该范围将不能得到任何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