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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晋南北朝史学正统观念的特点_马小能

不缪乎?故汉兴,承敝易变,使人不倦,得天统矣。

在司马迁看来,夏、商、周的制度变易,是通过后朝对前朝的损益救弊而按照忠、敬、文秩序进行的,忠、敬、文三王之道的变易是“若循环,终而复始”。

司马迁明确认为秦朝不知变易,而汉朝“承敝易变,使人不倦”,乃“得天统矣”。

这就从制度循环变易的角度否定了秦朝的历史统绪。

与司马迁的隐含之意不同,班固的“摒秦”思想则比较彻底。

班固在接受刘歆五行相生之五德终始说的同时,也接受了其“摒秦”的思想。

据《汉书·律历志》所记,刘歆在《三统历谱·世经》提出的五德终始说中就宣扬了“摒秦”思想,其基本观点是认为秦得水德,“在周、汉木火之间”,因而不得其序,属于闰朝。

班固《汉书》在记述刘歆《三统历谱·世经》宣扬的“摒秦”论的同时,自然也接受了这种思想,并且在《汉书》中作了贯彻。

如在上述《古今人表》中,建朝帝王都被列入上上圣人中,唯独秦朝建立者千古一帝秦始皇则被列入中下等;《高帝纪赞》和《郊祀志赞》等篇,都明确宣扬了汉为火德上继周之木德的思想,将秦朝排除出历史统绪之外。

而班固在所作的《典引》篇所勾勒的自伏羲至刘汉的王朝统系中,也明确认为“股肱既周,天乃归功元首,将授汉刘”(《后汉书·班彪传》),直接将汉朝上继周朝。

毫无疑问,《汉书》在正史当中,开启了以“五德”言正闰的先河。

与“摒秦”相呼应,汉代史学普遍重视于“宣汉”。

司马迁《史记》以实录著称,却也有“宣汉德”和“颂功臣”的旨趣。

《太史公自序》明确说道:汉兴以来,至明天子,获符瑞,封禅,改正朔,易服色,受命于穆清,泽流罔极,海外殊俗,重译款塞,请来献见者,不可胜道。

臣下百官力颂圣德,犹不能宣尽其意。

且士贤能而不用,有国者耻之;主上明圣而德不布闻,有司之过也。

且余尝掌其官,废明圣盛德不载,灭功臣世家贤大夫之业不述,堕先人所言,罪莫大焉。

这段话不能简单地认为是为了与壶遂论辩作史而说的言不由衷的话,其实它与其父司马谈的临终遗言所体现的思想也是相一致的。

与司马迁《史记》相比,班固《汉书》的“宣汉”思想则更为凸显,实际上《汉书》的撰述旨趣就是“宣汉”。

《汉书·叙传》说:固以为唐虞三代,《诗》《书》所及,世有典籍,故虽尧舜之盛,必有典谟之篇,然后扬名于后世,冠德于百王,故曰“巍巍乎其有成功,焕乎其有文章也!”汉绍尧运,以建帝业,至于六世,史臣乃追述功德,私作本纪,编于百王之末,厕于秦、项之列。

太初以后,阙而不录,故探纂前记,缀辑所闻,以述《汉书》。

在此,班固一方面明确认为,史家作史的目的就是为了使当代君主“扬名于后世,冠德于百王”,而《史记》通史撰述将刘邦“编于百王之末,厕于秦、项之列”的做法,是贬低了汉朝的历史地位,违背了历史撰述的这一旨趣。

另一方面,汉朝是历史上的盛世皇朝,有赖于专门的典籍来传颂大汉之德,而司马迁《史记》关于汉朝历史记载止于汉武帝,并非汉朝全史;《史记》之后自褚少孙至班彪十余家《史记》续作,也都没有肩负起系统反映汉史的任务。

这样一种历史撰述局面,是与汉朝的历史地位极不相称的。

这是班固之所以要断汉为史作《汉书》的原因之所在。

魏晋南北朝史学正统观念的特点马小能(北京师范大学历史学院史学所,北京100875)收稿日期:2010-03-20作者简介:马小能(1982—),女,河南永城人,博士研究生,从事中国史学思想史研究。

与秦汉大一统政治不同,魏晋南北朝是中国历史上国家分裂和民族融合时期,史学正统观念上自然也出现了一些新的特点。

首先,由于王朝更迭频仍,为凸显新朝政权的合法与正统性,史家在史书撰修时的断限、起元及具体内容上,都非常注意弥缝与讳饰。

其次,面对魏、蜀、吴三国鼎立政权,由于时代背景的迥异,史家对三国孰为正统有着截然不同的看法。

再次,南北对峙时期,汉族政权与少数民族政权间的正闰之争,主要通过夷夏之辨的方式进行,然而随着民族融合的进一步深化和发展,夷夏色彩逐渐淡薄,历史文化认同意识越发凸显。

一政权更易频繁是魏晋南北朝政治的一个显著特点。

为凸显新建皇朝的合法与正统性,史家在撰修史书时的断限、起元及具体内容上,普遍重视于弥缝和讳饰。

断限即划定年代界限。

魏晋南北朝时期,晋史、宋史断限所受争议最大。

我们知道,司马氏以“弑君”、“篡位”取代曹魏政权,如何洗刷“弑君”的恶名,成为晋武帝即位后的头等大事。

据《晋书》所载,贾谧主张以西晋建立之年(265)为始,而荀勖和王瓒则分别把晋朝的历史上推至·412·240年和249年。

结合历史事实,不难发现,上推的目的是要将齐王芳的被废黜、魏高贵乡公曹髦的被杀作为西晋内部的政治斗争来处理,这就很好地弥缝了司马氏父子弑君的恶名。

另据《宋书·徐爰传》所载:“起元义熙,为王业之始。

”两汉政权也早在丰沛和昆阳之日就已开始。

“降逮二汉,亦同兹义,基帝创乎丰郊,绍祚本于昆邑。

”同理,刘裕亦在义熙年间建立了赫赫功名,实已受命为王。

这就很好地掩饰了其篡夺晋室皇位的“不道”行为。

起元与断限并无本质上的不同。

南朝齐修国史,认为萧齐得天下乃“受之也,非取之也。

”(《南齐书·高帝纪下》)因而,所修国史,“开元纪号,不取宋年。

”(《南齐书·檀超传》)不再将年限上推。

和南朝相对应的北朝,在齐史起元问题上亦争执不一。

据《隋书》和《北齐书》所载,魏收认为《齐书》应以高祖平四胡之岁(532年)为起元。

阳休之认为应以齐显祖高洋天保元年(550)为限断。

二人相持不下,魏收寄书与李德林以征求意见。

李在答复中,指出应以“受命之元”作为《齐史》撰修的开端。

“受命之元”是指开基业而未有帝号者。

其理由是:“唯可二代相涉,两史并书,必不得以后朝创业之迹,断入前史。

若然,则世宗、高祖皆天保以前,唯入魏氏列传,不作齐朝帝纪,可乎?”(《隋书·李德林传》)后代创业之迹不能断入前史,这是现实政治所要求。

由此可见,在王朝更迭频仍的情况下,断限是粉饰靠阴谋和暴力而建新皇朝的重要手段。

从史书撰述的具体内容来看,史家在宣扬本朝功业的同时,往往重视大力宣扬天命王权思想,以为新朝建立的合法性与正统性做出论证论。

为本朝歌功颂德,是史家的职责所在。

如沈约《宋书》就是为了追“述一代盛典”(《宋书·璞子约传》)。

《北齐书》则借崔暹之言指出,“国史事重,公家父子霸王功业,皆须具载,非收不可。

”(《北齐书·魏收传》)北魏史官高祐认为,“皇风大猷”,“功臣懿绩”,“成事所以昭扬”,是因为“载籍作”的缘故(《魏书·高祐传》)。

在正面歌颂之外,史家还通过为本朝避讳、同时暴露前朝之恶的形式从反面进行映衬。

《宋书》之“《后废帝纪》,但历叙帝无道之处,以见其必当废杀。

”《顺帝纪》亦但叙萧道成之功勋,绝不见篡夺之迹。

对于效忠刘宋而谋讨萧道成者,“概曰‘反’,曰有‘罪’。

”然“其党于道成而为之助力者,转谓之起义。

”(赵翼:《廿二史札记》卷九)《南齐书》则将齐末帝比作桀、纣,而暗喻梁武帝即汤、武。

如此一来,梁代齐,自然也就是合理、合法的了。

天命王权思想是神化封建君主专制制度的一种政治理论。

《后汉书》开篇不厌其烦地描述了“赤光照室”及诸多神秘预言。

《南齐书》和《魏书》中更有“其夜陈孝后、刘昭后同梦龙据屋上”(《南齐书·武帝纪》),“其夜复有光明”、“榆生于埋胞之坎,后遂成林”(《魏书·太祖道武帝纪》)的离奇描写。

如此一来,就给新朝统治者披上了一层神秘的外衣,其统治也就被合法、正统化了。

《宋书》、《南齐书》、《魏书》还专门设有《符瑞志》、《祥瑞志》、《灵征志》等,在他们看来,讲符瑞的本质目的是要警告那些“力争之徒”、“乱臣贼子”尽快醒悟,“受命之符,天人之应”,王命实乃天授,并非逐鹿可得(《宋书·符瑞志上》)。

二东汉结束之后,中国历史进入三国魏、蜀、吴鼎立时期。

三国各为正朔,极力标榜自己为正统,而贬斥他国为非法的僭伪政权。

尤其是汉魏之间,长期互指对方为贼。

“吴、蜀二贼,非徒白地小虏、聚邑之寇,乃据险乘流,跨有士众,僭号称帝,欲与中国争衡。

”(《三国志·魏书·高堂隆传》)诸葛亮《出师表》亦表达出一种“汉贼不两立”的历史意识(《三国志·蜀书·诸葛亮传》裴松之注)。

三国究竟以谁为正,成为当时史家研究三国历史的一个重要问题。

西晋史家陈寿以其杰出的史才与史识,将三国历史统于《三国志》一书之中。

而《三国志》在正统观上是以曹魏为正的。

首先,《三国志》采取了帝魏而传蜀、吴的编纂原则,为曹魏君主立“纪”,而为蜀、吴君主立“传”,且将曹魏“纪”置于蜀、吴“传”之前。

《魏书》中对蜀、吴君主的继位称帝皆无其本国年号记载,而在《蜀书》、《吴书》中蜀、吴君主继位则必记曹魏之年号。

如记蜀汉后主刘禅继位,曰:“是岁魏黄初四年也。

”(《三国志·蜀书·后主传》)记孙亮继位,曰:“是岁,于魏嘉平四年也。

”孙休继位:“是岁,于魏甘露三年也。

”孙皓继位:“是岁,于魏咸熙元年也。

”(《三国志·吴书·三嗣主传》)对三国创立者的称谓也有所不同。

如对曹操,在《魏书》中称“太祖”或“公”、“魏公”、“魏王”,在《蜀书》和《吴书》中称“曹公”。

对刘备,《蜀书》中称“先主”,在《魏书》、《吴书》中则直呼其名。

对孙权,不论是《魏书》、《蜀书》还是《吴书》,一概直呼其名。

曹魏君主的死称“崩”,蜀汉君主的死则称“殂”,孙吴君主的死则称“薨”。

其本人对后主刘禅面缚衔璧、全蜀归魏一事亦极表赞美之情。

称赞刘禅此举“恢崇德度,深秉大正。

”(《三国志·蜀书·后主传》)其次,陈寿在记述曹魏代汉的历史时,还大书特书符瑞之事,以明曹魏政权的建立,实乃天命所归。

《魏书·武帝纪》记曹操破袁绍之事时曰:“初,桓帝时有黄星见于楚、宋之分,辽东殷馗善天文,言后五十岁当有真人起于梁、沛之间,其锋不可当。

至是凡五十年,而公破绍,天下莫敌矣。

”《文帝纪》中则有“黄龙见谯”之异象。

“初,汉熹平五年,黄龙见谯,光禄大夫桥玄问太史令单飏:‘此何祥也?’飏曰:‘其国后当有王者兴,不及五十年,亦当复见。

天事恒象,此其应也。

’内黄殷登默而记之。

至四十五年,登尚在。

三月,黄龙见谯,登闻之曰:‘单飏之言,其验兹乎。

’”汉献帝以为曹魏乃众望所归,于是令人“持节奉玺绶禅位”。

按:黄星是土德的象征,黄星的出现,也就“预示着曹魏要以土德代替汉朝火德了,而官渡之战曹操打败袁绍,‘天下莫敌’,说明这种黄星之瑞得到了验证。

”黄龙和黄星一样,也是土德的象征。

谯是曹操的家乡,谯地出现黄龙,意味着曹魏代汉乃天命所归。

不同的是,《文帝纪》中“不但记载了符应出现的地点、时间,更重要的是它·512·有具体的见证人和当年的历史记录,从而使这种符应之说更具有了真实性、可信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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