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世说新语》看魏晋名士
《世说新语》是我国南朝宋时期,由南朝刘宋宗室临川王刘义庆组织一批文人编写的一部主要记述魏晋人物言谈轶事的笔记小说。
全书分为文学、言语、德行、政事、雅量、方正等三十六门,共一千多则,记述自汉末到刘宋时名士贵族的遗闻轶事,主要是关于魏晋名士的评论、清谈玄言和机智应对的故事,反映了当时知识分子的思想、生活和清谈放诞的风气;其语言精简凝练,文字生动鲜活,因而自问世以来,便受到众多文人的喜爱和重视,一直流传到今天,仍在中国文学界中占据着重要的地位。
刘义庆把握住历史素材,将当时的社会风貌,通过《世说新语》客观地描绘当时的人物和事件,做了最真实的呈现。
《世说新语》在艺术上有较高的成就,鲁迅先生曾把它的艺术特色概括为“记言则玄远冷隽,记行则高简瑰奇”。
其中关于魏晋名士的种种活动如清谈、品题,种种性格特征如栖逸、任诞、孤傲,种种人生的追求,以及种种嗜好,都有生动的描写。
通过魏晋时期几代士人的这些形象,可以进而了解那个时代上层社会的风尚。
《世说新语》有一则故事是关于王子猷的。
原文如下:王子猷居山阴,夜大雪,眠觉,开室,命酌酒,四望皎然。
因起彷徨,咏左思《招隐诗》,忽忆戴安道。
时戴安道在剡,即便夜乘小船就之。
经宿方至,造门不前而返。
人问其故。
王曰:“吾本乘兴而来,兴尽而返,何必见戴?”说的是,王之猷住在浙江绍兴,吟诗作对之时回忆起戴安道,于是半夜起来乘舟造访在嵊县的名人戴安道。
行程一整夜才到达。
可是,到了戴安道的家门口却不进去,又掉头返回。
同行的人感到奇怪,王之猷说道:“我原本是乘兴而来,现在又尽兴而回,见不见戴安道倒无关要。
”相信当时同行的人是无法理解的,当然,就算放到现在,也没有多少人能够理解王之猷这种乘兴而来,乘兴而归;不问结果,只看过程的“过程论”。
这就是魏晋名士。
又如,魏晋名士饮酒风度的豪爽超迈,也许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就想刘伶,以饮酒而著称,他的言辞也颇具幽默感。
原文道:刘伶病酒,渴甚,从妇求酒。
妇捐酒毁器,涕泣谏曰:“君饮太过,非摄生之道,必宜断之!”伶曰:“甚善。
我不能自禁,唯当祝鬼神自誓断之耳。
便可具酒肉。
”妇曰:“敬闻命。
”供酒肉于神前,请伶祝誓。
伶跪而祝曰:“天生刘伶,以酒为名,一饮一斛,五斗解酲。
妇人之言,谨不可听!”便饮酒进肉隗然已醉矣。
说的是,因饮酒过度,刘伶害了一场大病。
可他还是馋酒喝,于是开口向夫人要。
他的夫人很生气,把酒倒在地上,摔碎了装酒的瓶子,哭着劝刘伶,喝酒太多不是养生之道,劝他一定要戒酒。
刘伶装作言听计从的样子,和夫人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夫人所言极是,只是我嗜酒如命到了不能自我控制的地步,必须借助鬼神的力量才能戒掉。
麻烦你准备酒肉,我要祭祀鬼神。
”夫人信以为真,高兴地按他的意思办好酒肉放在神案上,请刘伶来祷告。
只见刘伶跪在神案前大声说道:“我刘伶天生一个酒鬼,一次要饮十斗,至少五斗才能解除酒病。
我的婆娘(要我戒酒)的话,你可万万不可听取。
”说罢,迅速拿起祭祀鬼神的酒肉,大吃大喝起来,不一会儿就又醉得不省人事。
看看刘伶这位名士,就是这样我行我素,不管旁人怎么说,自己爱怎样就怎样,最后还不忘开自己夫人的玩笑。
除此之外,刘伶以纵酒放诞为情趣,蔑视传统的“礼法”。
他这种嗜酒如命不加节制的豪饮非常狂放,喝醉了就在家里赤身露体,有人来看望他让他穿好衣服,他却说:“我以天地为栋宇,屋室为褌衣,诸君何为我褌中?”说的是“我的房屋就是我的衣服,你怎
么跑进我的裤子来?”而且在门阀制度盛行的魏晋时期,血统高贵的士族和庶族、白身是不相往来的。
而刘伶却无视这些所谓的道德礼教,经常与不同身份的人饮酒,足见其对门阀制度的极度漠视。
正所谓真名士,自风流。
魏晋名士风采各异,却人人无愧于风流二字。
他们志趣玄远,不滞于物;多情善感,内心痛苦;寄情山水,谈玄论道;蔑视权贵,宁折不弯;恃才放狂,傲视古今。
他们可以一时兴起,深夜出行,也可以饮酒啖肉,不避女色,无视男女授受不亲的封建礼法。
他们的率性而为不被常人所理解,甚至被看做是癫狂之举。
他们无不才情卓越、气度非凡、风骨俨然,带着自己不朽的作品,穿越古今,款款走入读者的视野。
有关礼教方面《世说新语》还有这方面的记叙:阮公邻家妇有美色,当炉沽酒。
阮与王安丰常从妇饮酒。
阮醉便眠其妇侧。
夫始疑之,伺察终无他意。
说的是阮籍邻居家的女人长得很美,在酒铺里卖酒。
阮籍和王安丰经常到女人这里喝酒,阮籍喝醉后,就在女人的身边睡着了。
女人的丈夫开始还怀疑阮籍有不轨举动,就伺机观察,结果发现阮籍没有什么企图。
通常这种行为不要说在古代,就是放到现代,在常人看来也觉得是淫贼、色狼所为,但是阮籍却能够无所顾忌,大大方方这样做。
这说明他心里本就没有什么不好的想法。
用阮籍自己的话来解释:“礼岂为我辈设也?”
经常有人责骂嵇康阮籍毁坏礼教,这是错的。
魏晋名士表面上是毁坏礼教者,实际上倒是承认礼教,太相信礼教。
阮籍丧母这则故事就可以很好地解释。
原文道:阮籍当葬母,蒸一肥豚,饮酒二斗,然后临诀,直言:“穷矣!”都得一号,因吐血,废顿良久。
说的是阮籍在给母亲出殡时,蒸了一头小肥猪,喝了两斗酒,然后去和母亲诀别,他只说了一句:“完了!”大号一声,随即口吐鲜血,昏厥过去,很久才醒来。
也许有人会质疑,丧事不是不该喝酒食肉的吗?但其实这只是表面,阮籍的这一行为比那些做作的奉行礼教的人要率真得多,这才是真实的奉行礼教。
诸如此类比比皆是,魏晋名士不遵守的只是当时统治者所谓的礼教,但是在他们心中自有一把道德标尺。
他们的行为既狂放又乖张,他们的思想惊世骇俗、天马行空,他们的个性特立独行、自由奔放,这就是“魏晋风度”。
可以说《世说新语》是魏晋黑暗政治之下的贵族哲学,是魏晋名士的自由赞歌,是知识分子脱离儒教的笼罩所产生的自我觉醒。
正是有了《世说新语》,我们才能够了解到那个时代知识分子的种种风貌,透过这些故事,展现的是魏晋时代所有政治、社会与人文的整个缩影。
《世说新语》不像个别史书那样长篇大论,而是以简约、清新、洒脱的短文形式做画龙点睛式的描绘,往往在简约的文字背后,有余味无穷的空白,让世人展现无尽的遐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