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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照词男性女性视角女性意识

摘要:从女性批评的角度来看,宋代女词人李清照有着极强的女性意识,她的作品尤其是词以鲜明的女性视角观察记录着自己和周围的世界,在文学史上具有重要的研究价值。本文认为李清照词的女性视角表现在三个方面:一、关注并赞美自我形象和人格精神;二、追求爱情,袒露自己的爱情体验;三、南渡后,以自身飘零的切身感受反映民族灾难,抒发家国之痛。 关键词:李清照词男性女性视角女性意识

在中国历史上李清照是一个奇迹,她以一部《漱玉词》跻身于群星璀璨的宋代词坛,成为以男性为主的中国古代文学史上另一道靓丽的风景。对于李清照的艺术才华,词的艺术风格和卓越成就,有宋以来的评论家已成共识。其实,李清照的价值不仅在其所取得的文学成就,把李清照置于整个中国古代文学史中审视发现,作为一个女性词人,她还具有极强的女性意识,以鲜明的女性视角观察记录着自己周围的世界,应该说正是这种独特的女性视角使李清照的词“不徒俯视巾帼,直欲压倒须眉”①,赢得世人的高度赞誉。

一 当女性从沉重的男权社会中觉醒,以自己的视角观察人生时,她发现的第一个美好的形象就是她自己。那些优秀的女性作家无不在笔下描写着自己的形象,在这种描写中显示出对自我性别的认可,对自我形象的欣赏。李清照的词在某程度上就是她心路历程的记录,带有自传的性质,因而对自我形象的描写是其重要内容,如“绣面芙蓉一笑开”“素约小腰身”等,更多的时候这种自我形象是通过咏花委婉含蓄地展示出来的。 如《庆清朝慢》:“容华淡伫,绰约俱见天真。待得群花过后,一番风露晓妆新。娇娆艳态,妒风笑月,长歹带东君。”②通过对菊花的颜色、形态和品质的赞美,表现了词人对自我超群绝伦的芳资艳质的欣赏。又如《醉花阴》:“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历来人们只激赏它比喻用法的工巧别致,实不知李清照在写相思之苦时,也没有忘记对自我形象的美化。西风中,满蕴着愁苦、无力摇摆的菊花,正是被思念煎熬得骨瘦肌削的女词人。这里没有蓬头垢面,没有百无聊赖,而是像菊花一样,虽不能摆脱万千愁苦,却仍怀着期冀在枝头凄楚地美丽着,这美让人怜,让人痛。《减字木兰花》更可看出词人对自己美貌的自矜,“卖花担上,买得一枝春欲放。泪染轻匀,犹带彤霞晓露痕”。这是多么美丽的花啊!含苞待放,红艳欲滴。词的下片却翻出一层:“怕郎猜道,奴面不如花面好。云鬓斜簪,徒要教郎比并看。”原来写花是为烘云托月,突出自己容颜之美,试想,如果不是对自己的容貌有充分的自信,如果不是对自己的容貌充满珍爱,谁敢“云鬓斜簪”,让郎“比并看”呢? “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飘泊无人识。”③越是美好的东西越容易失去,花的凋零何其速也。人们在花上看到了自己的青春美貌,也感悟到了青春美貌的短暂和脆弱,更重要的是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因此在那些赞美的歌声中便传出了感伤的不谐音:“伤彼蕙兰花,含英扬光辉。过时而不采,将随秋草萎。”④“今年花落颜色改,明年花开复谁在?年年岁岁

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⑤这里反复咏唱的都是青春、韶华易逝的伤感。这伤感在女性身上表现得更为敏感、深刻,因为对大多数女性来说青春美貌是她们获得爱情和婚姻的惟一资本。李清照虽然是个才女,青春美貌仍然是一笔巨大的财富。所以李清照亦有对红颜易逝的无限伤感。这里最具代表性的该是这首《如梦令》:“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此词的好处亦非仅在“绿肥红瘦”的新巧,更在篇章转折处表现出女词人对花的怜惜,对青春的悼惜。青春,还有爱情都像花一样美好,也像花一样难禁风雨的无情摧残。那无限凄婉的叹息:“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正可看出此时花的香消玉殒,是怎样深切地触动了女词人心底的生命之弦。 李清照笔下的自我形象还有其内在的一面,这就是对美好的精神人格的追求。纵观李清照的咏花词可以发现,她吟咏最多的是梅花、银杏、桂花和菊花,这些花在中国人的心目中已不是寻常的桃花李花可同日而语的,而是某种精神气质的象征,具有特定的审美价值。故而李清照不仅突出它们与众不同的颜色、姿态,更注重挖掘它们的精神意蕴。她说桂花“揉破黄金万点轻,剪成碧玉叶层层。风度精神如彦铺,太鲜明”(《摊破浣溪沙》),又赞美它“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鹧鸪天》),桂花正是因为具有平和淡泊,隐迹留香的精神气质,赢得了李清照的青睐,不仅如此,李清照还在它身上看到了魏晋名士的风流气度,而这,正是女词人的理想人格。梅更是词人最爱,中国人历来喜欢傲霜斗雪、凌寒怒放的梅花,称它为“花魁”,名在“岁寒三友”“花中四君子”之列。而宋人更是爱梅成风,林和靖种梅、赏梅、咏梅,并号“梅妻鹤子”,苏东坡咏梅词四十多首,陆游咏梅诗词一百六十多首,刘克庄咏梅诗词一百三十多首……李清照有咏梅词十一首,数量虽不是宋人中最多,但她对梅的感情丝毫不比那位“梅妻鹤子”的林和靖逊色。李清照以柔弱之躯,纤细素手亲种江梅无数,“年年雪里,常插梅花醉”(《清平乐》),梅已成为女词人生命的重要组成部分。范成大《范村梅谱》说“梅以韵胜,以格高”。李清照咏梅,亦重其风韵天成、超尘绝俗的精神气质,《渔家傲·雪里已知春信至》《满庭芳·小阁藏春》等都是咏梅杰作。“莫恨香消雪减,须信道、扫迹情留。难言处,良宵淡月,疏影尚风流。”(《满庭芳》)梅花这种淡雅高洁、冷峻清幽的风韵正是词人芳洁自爱的精神品质。在这些作品中,李清照以花自喻,表现出她对超俗逸尘、高洁自恃、孤芳自赏的人格的追求,使其突破了一般闺阁女子的卑弱性格,具有了名人雅士的千古风流。

二 女性视角的第二个特点是具有特别丰富细腻的情感,因而它特别擅长描写爱情生活。但是,爱情对中国古代女性来说,既是生活的全部又是一种奢侈。这是因为在漫长的封建社会中,女性被剥夺了从事社会活动的权利,“男女有别”“男尊女卑”的观念决定了女性的全部生活内容和生存空间都被局限在家庭这个狭小的圈子里,《女论语》就明确规定:“内外各处,男女异群。莫窥外壁,莫出外庭。”⑥在这种封闭的生活中,爱情和婚姻成为她们生活的全部内容,甚至女性的性别特征也主要是通过爱情婚姻得以体现。然而,由于封建正统思想的束缚,女性的心理和行为深受压抑,她们不敢展示自己的生命追求和青春激情,在有限的古代女性创作中,真正涉及爱情的并不多。 李清照是一个特例,她毫无顾忌地大胆热情地书写着对爱情的追求和爱情生活的种种体验。她写少女对爱情的憧憬渴望:“和羞走,依门回首,却把青梅嗅。”(《点绛唇》)她写初恋的矜持羞涩:“绣面芙蓉一笑开,斜飞宝鸭衬香腮,眼波才动被人猜。一面风情深有韵,半笺娇恨寄幽怀,月移花影约重来。”(《浣溪沙》)她写新婚的幸福甜蜜:“理罢笙簧,却对菱花淡淡妆。绛绡缕薄冰肌莹,雪腻酥香。笑语檀郎,今夜纱橱枕簟凉。”(《丑奴儿》)她写伉俪小别的相思离愁:“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一剪梅》)她写爱侣早逝的悲凉凄绝:“小风疏雨萧萧地,又催下千行泪。吹箫人去玉楼空,肠断与谁同倚。一枝折得,人间天上,没个人堪寄。”(《孤雁儿》)这些词作,连篇痴语,满怀至情,自然率真,体现出女性纯真细腻的灵光。 言情固然是词的本色,清彭孙遹词话》云:“词以艳丽为本色,要是体制使然。”⑦清谢章铤《赌棋山庄词话》又云:“夫词始于太白,盛于飞卿,何尝不是唐季,宋人何尝不尚艳词,功业如范文正,文章如欧阳文忠,检其集,艳词不少。”⑧更重要的则是李清照具有极强的自我意识,她自觉地接受了她的性别,从女性的感觉和需要出发,以独特的女性视角叙写了爱情生活的全过程。这使得她的词与一般“男子而作闺音”的艳情词截然不同。后者大多还停留 在浅层地对女性容貌服饰以及居住环境的描写,或者借男女之情写君臣之意,抒发男性创作者自己的胸中块垒,即使某些优秀之作能曲尽人意地摹写女性的情感世界,终归隔了一层,不像李清照以我手写我情自然真切。但是李清照的这些爱情词却引起了男性世界的震惊,他们一面不得不认可她出众的才华,说她:“才力华赡,逼近前辈。在士大夫中已不多得。若本朝妇人,当推文采第一。”⑨一面又诋毁她:“轻巧尖新,姿态百出。闾巷荒淫之语,肆意落笔。自古缙绅之家能文妇女,未见如此无顾藉也。”[10]这种批评显然不是针对语言而是因为李清照的词违背了封建规范,冒犯了当时的禁区——爱情。 诚然,李清照的爱情有很大的局限性,她只爱她的丈夫赵明诚,而没有像现当代的女性主义者一样超越婚姻甚或一切伦理去爱。然而,在李清照这已经足够了。女词人毕竟是幼长于诗书礼仪的宦门,长娶于高官显贵之宅第,又生活在理学盛行,封建礼制日趋完备,从思想到行为对女性的禁锢都更为细密更为严酷的宋代。况且赵明诚之与李清照也并不能仅仅理解为婚姻意义上的丈夫,李清照和赵明诚的结合是古代少有的幸福婚姻,甚至可以用有情人终成眷属来概括。《女郎 缳记》称,订婚时李清照九岁赵明诚十二岁,此前,赵明诚曾做了一个梦,梦中一书言:“言与司合,安上已脱,芝芙草拔。”他的父亲认为他要娶词女为妇。这段记载足可以看出时人对他们的歆羡。婚后李赵二人果然情深意笃,志趣相投,寻诗、斗茶、猜书的生活细节,传为一时佳话。李清照的《金石录后序》曾回忆了这段丰润诗意的生活:“余性偶强记,每饭罢,坐归来堂,烹茶,指堆积书史,言某事在某书、某卷、第几叶、第几行,以中否角胜负,为饮茶先后。中即举杯大笑,笑至倾覆怀中,反不得饮而起,甘心老是乡矣。”这样的夫妻生活恐怕连现代人也要羡慕了。 再者,李清照爱情的这种局限性也是她有别于男性作家之处。唐宋文人词也写爱情,但很少言及夫妻情,即使有也是悼亡之作,如苏轼的《江城子·己卯正月十二日夜记梦》就是悼念亡妻王弗的。词中写得最多的最令他们魂牵梦绕的则是与歌儿舞女的短暂爱情。这种爱情是古代阶级社会婚姻制度的必然产物,那时的婚姻大多是无爱的结合,既然正常的婚姻中找不到爱情,只好向婚姻之外寻找了。恩格斯的《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中说:“在整个的古代,婚姻都是由父母为当事人缔结的,当事人则安心顺从。古代所仅有的那一点夫妇之爱,并不是主观的爱好,而是客观的义务;不是婚姻的基础,而是婚姻的附加物。现代意义上的爱情关系,在古代只是在官方社会以外才有。”[11]如此看来这种“公然走私的爱情”是可以理解也是应当提倡的了。可是仔细阅读这类作品却发现,单就某一首词看,的确情深意长,但是把某人所有的爱情词放在一起又发现,他的爱情并不专一,今天和你“执手相看泪眼”[12],明朝又和她“香囊暗解,罗带轻分”[13],真是处处留情。特别当官场失意时,又把这种爱情当成一种心理补偿,正所谓“官场失意,情场得意”。但是这些词很少考虑到爱情的另一方——歌儿舞女的情感需要,即使有也是对词作者的无怨无求的痴情与等待。她们被动地等待爱情的降临,无法把握爱情的方向,这是男性优势心理的一种潜在体现。李清照的爱情则全然是女性视角的,无数事实证明女性比男性更倾向于从一而终的爱情。 然而,词虽显盛于宋,毕竟没有改变其娱情遣性的“小道”身份,更有“言情之作,易流于秽”[14]的偏见,所以,柳永工于艳词而几乎与仕途绝了缘,晏殊家蓄伶优,日日笙歌不断,晏几道却说其父未尝做小词……男性作家尚不敢公然写闺思、恋情,更何况女子?在这个意义上看,李清照的爱情词冲破的不仅是对女性的禁锢,还有时代的藩篱,因此不独在宋代,在整个古代文学史上亦很罕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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