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拉图诗学的几点思考1、柏拉图的诗学之“诗”(奥林匹斯神系的神话观念在公社制解体之后,逐渐分散在文艺、宗教、哲学和社会伦理的思想和形象等形态中去按照文学史的一般观念,古希腊诗歌包括史诗(荷马史诗、赫西俄德、抒情诗(萨福、悲剧和喜剧。
在内容上,无论是史诗,如《伊利亚特》、《神谱》,还是戏剧诗,如《俄狄浦斯王》、《美狄亚》等,都与古希腊的神和原始宗教的信仰有关。
即便是抒情诗,也有大量的歌颂神的诗篇,如品达的作品;从起源上看,古希腊的诗歌与宗教也有着很深的渊源,古希腊悲剧和喜剧都起源于酒神狄奥尼索斯的祭祀,每年在祭祀大典上设置戏剧竞赛单元,有很浓烈的酬神的意味,是古希腊的全民狂欢节。
(eg.美国导演讲解他的摇滚版《俄狄浦斯王》,敬畏神明的精神实质没有变;另外诗曲神授的观念,在古希腊可谓根深蒂固,如阿波罗司掌音乐,还是竖琴的发明者,还有很多早期的诗人都是神的儿子,如--Orpheus (奥菲俄斯,就是阿波罗和文艺女神卡莉欧碧Calliope的儿子,擅长琴歌,歌曲曾感动冥王哈迪斯,萨福的琴歌据说也能感天动地,因此她在当时的地位极高,被誉为“第十位文艺女神”……由此可见,古希腊对于诗歌的观念应该与我们中国文化背景下的所谓“关关雎鸠”“嗷嗷鹿鸣”,所谓“兴、观、群、怨”“诗”的观念十分不同。
在古希腊,诗歌有着浓郁的宗教色彩,诗与宗教和巫术等民间信仰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不仅如此,在古希腊,诗歌是民众从小学习的教材,诗人更是承担着民族文化传承的重大责任,尤其荷马和赫西俄德这样的诗人在民众心目中更是有着崇高的地位,他们的诗作也被作为人们掌握世界、认识世界的指南。
因此必须在还原诗歌在古希腊文化中的本来面目才能理解古希腊诗歌的意义、性质和地位。
所以在讨论柏拉图的诗学思想之前,我们一定要注意分清这样一个事实,否则难免会在理解上出现偏差。
3、柏拉图的本体观受到苏格拉底为事物作普遍性定义的影响,柏拉图的哲学思想也始终致力于探讨万物的本原,在《斐多篇》《理想国》的五到七卷中,柏拉图比较明确地区分了两类存在,一个是理念世界的存在,另一类是可感世界的存在。
理念这个词希腊文为eidos和idea,分析驱逐幻象,本义是“看到的形式”,但这两个词的含义也有微妙区别。
eidos有(1所见之物(2形状(3种、类idea指(1形态(2外观(3形式(4概念等义,这个e idos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肉眼看到的形式,而是有种、属、类这样抽象意义的形式,因此需要用心灵的直观而非肉眼的经验。
在《理想国》里,柏拉图运用了三个著名的比喻:日喻、线喻和洞喻来说明理念世界。
他用一根分为四个线段的线来区分认识的四个层次,从影响——可见物——科学——理念,最后归于善的理念(至高至善的理念。
在柏拉图看来,认识活动由低级向高级发展,越是往上的层次,越是不及物,也就越是真实。
在最高的理念世界里,全凭理性来进行认识。
任何具体可感的事物都不是最真实的,他们会不断变化,只有种和类的概念是最真实的、最本质、最有常的。
所以eidos或idea是去除了物质质料后的事物的普遍形式(这两个词的意义十分复杂,学术界的意见似乎也没有完全统一,有学者——陈中梅——甚至认为柏拉图自己在运用这两个词的时候前后也有不同的意思。
我们所能看到并感受到的事物都是通过“分有”理念而存在,他们不是完整的理念,不是真的。
在这个意义上,Eidos就有点类似于佛家的“相”的概念,柏拉图的理念论实体观也是以名为实的。
提醒人们时刻注意不要被肉眼所见的事实所迷惑,他们只是真实理念的部分或影子,因此作为哲学家的任务之一就是要不断提醒和帮助人们认识到更高一级的存在,而不被眼前的事物所蒙蔽。
这与现代西方哲学中有很多思想无疑有着共通之处。
4、“美是理念”由此出发,来理解柏拉图的其他的诗学和美学的观念。
和他的前辈们一样,柏拉图对美的研究也有一个前提,即把“美”客观化,将“美”作为独立的客观物来研究。
在《大希庇阿斯篇》中,柏拉图一次次否定了希庇阿斯对美的定义(“美是漂亮的小姐”、“美是黄金”“美是象牙”——特别有戏剧的喜感,都好俗气哦!——因为希庇阿斯混淆了“美是什么”和“什么东西是美的”的概念,还有“美在合适/恰当”的论断,甚至否定了苏格拉底“美是有用的”论断(这个论断其实就已经把对美的讨论从人之外引向了人的自身,有强烈的人本主义的色彩, (在这个论断中美是善的因,又是善的果,所以不能成立,也否定了“美是快感”,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美是难的”。
在《理想国》中,柏拉图根据他的理念论,某事物之所以“美”是因为它分有了“美”的理念,或者是美的理念的影子。
在《会饮篇》中还对“美自身”作了描述(这种美食是永恒的,无始无终,不生不灭,不增不减的。
它不是在此点美,在另一点丑;……一切美的事物都以它为泉源,有了它那一切美的事物才成其为美,但是那些美的事物时而生,时而灭,而它却毫不因之有所增减。
所以,从认识论的角度来看,美的理念是认识论和本体论合二为一了,“美”是真的,美与真合一。
在《会饮篇》中,柏拉图指出的达到这种至真至美的途径,是从学会欣赏形体美开始,再到欣赏万事万物的美的形式,然后发现心灵美高于形体的美,最后再上升到比具体的心灵美更为抽象的行为和制度的美,再上升到学问和知识的美,最后贯通以美为对象的学问,达到了深密的境界,回到了至善的理念世界。
结合《理想国》中的“线喻”,我们可以看到认识的上升过程要靠理智来观照,从最低级的分有美的事物开始欣赏,逐渐概括、抽象,不断提取出更高一级的美的本质的表现,直到最后上升到要用理性来观照的至善的理念世界。
在此,柏拉图的“美”是与他的伦理、道德观相联系的,是与“善”相结合的。
至此,在柏拉图的理念世界里,美、真、善是合二为一的。
5、心魂说(《斐德诺篇》心魂是不朽的,不朽之物都是自动的,且永动。
心魂的性质很难解释,柏拉图只好用了一个“形似”的比喻,把心魂比作一种协合的动力,仿佛是由两匹飞马和一个驾车人,完善的心魂仿佛有翅膀,一直上升直到神的境界。
只有神的飞马和驾车人是好的,其他一切生物的飞马和驾车人都有缺陷。
因此他们的心魂会往下坠,直到碰到可朽的肉体,便寄居在里面,这就是“动物”。
就人来说心魂中的飞马一匹驯良,一批顽劣。
本来心魂在上界的时候,活在赏心悦目的神的理念世界里,但是因为那匹顽劣的马不听驾驭,导致不能人的心魂不能始终留在上界,他们或者只能窥见事物本体的部分,甚至被蒙蔽住了,看不到事物的本体,不随神愿,便逐渐失去了羽翼,跌落了下来,第一代可投生为人(分九种,然后轮回转世。
只有见过真理的心魂才能投生为人。
在这个心魂说中,似乎已经含有了类似于后来弗洛伊德的潜意识的含义,是理智与欲望的结合,在人的心魂中,既有接近神性的一面,又有沦为兽性的另一面,可以上升也可以下坠,全凭个人的“修行”,而这种“修行”,恐怕就是哲学之思了。
6、“迷狂说”(《斐德诺》“迷狂”是与清醒相区别的一种状态,柏拉图所谓的“迷狂”分为四种,都是由神灵感召引起的,首先是“预言的迷狂”,可以受神灵感召而能预言;其次是“宗教的迷狂”,可以在参加宗教仪式的时候进入到迷狂的状态,找到免除灾祸的秘诀;第三种是我们熟悉的“诗的迷狂”,神灵凭附到“一个温柔贞节的心灵”,感发它流露出各种诗歌。
在以上三种情况下,迷狂的状态都要胜于神智清醒的状态,因为“一个是由于神力”而产生的超越人力的能力,一个只是由于人力而达成的平凡的技能。
但是还有第四种迷狂,却是理智与迷狂的结合。
有一种哲学家的灵魂,从“杂多的感觉出发,借思维反省,把它们统摄成为整一的道理”,这里的反省,即柏拉图所谓的“回忆”,是指曾经在理念世界里看到过事物本体的心魂降落到下届后,见到分有理念的具体的事物,而回忆起上界的事物的理念,这其实是一种心魂的学习和修炼的方法。
因此,这种心魂通过这些具体的理念的摹本回忆起曾经在上届看到过的永恒的绝对的真善美的世界的时候,它就会重新被这“光辉景象”所吸引,专注其上,重新来到了与神同在的世界。
哲学家通过回忆所看到的理念世界必然是凡人所不能理解的,因此它们也会被视作“迷狂”,这就是“爱的迷狂”,其实也是爱美者和爱智者的迷狂,即哲学的迷狂。
这种迷狂是由理智的修行才能习得的,因此是一种“理智”的迷狂,这就区别于前三种迷狂,而达到了最高的境界。
柏拉图的哲学的迷狂,与当时古希腊的“灵魂净化”的宗教思想有关(eg,如毕达哥拉斯学派认为音乐能使人的灵魂得到净化,是使人的灵魂不断完善,不断回归神性,从而摆脱肉体的羁绊,以达到不朽的一种方式。
7、灵感论与模仿伦(《伊安篇》、《理想国》开头,我们已经讲过,古希腊诗歌与宗教和神的关系十分密切,柏拉图的诗歌灵感论和神赋论其实是继承了祖先的观念,只不过,作为头脑清醒的哲学家,柏拉图在诗曲神赋的观念中夹杂了一些批判和否定的因素。
柏拉图认为,诗人并不是真正的掌握了知识和技艺,而只是凭借着灵感,受神灵的凭附而创作。
诗人只是神的工具,神像磁石一样把诗人像铁环一样吸引到它这边来,并传递着磁性,吸引其他更多的铁环,这与诗人的技艺无关。
同样受到神灵凭附,诗人与哲学家的不同是,诗人看不到理念世界,它们的诗作只是对理念的模仿,而且是模仿得模仿,与真理隔着三层(床的比喻,因此,诗和诗人是远远不及哲学家的。
但这样说,我们不能将此就理解为柏拉图鄙视诗人,否定诗歌艺术,恰恰相反,柏拉图正是看到了诗歌艺术巨大影响力和崇高的地位,才把诗歌当作哲学的劲敌。
8、对诗的批判在上文论及古希腊诗歌的宗教关联的时候,我们已经强调了古希腊诗歌艺术在古希腊文化中的重要地位和在对民众教化的作用中所起到的巨大的作用,身处当时当地的柏拉图不可能不受当时文化观念的影响。
事实上,在阅读柏拉图著作的时候,我们依然可以看到柏拉图对诗歌热爱(在遇到苏格拉底以前,柏拉图原本是个诗人,他的大部分作品透露着诗人的气质(如善用比喻、故事muthous 等手法来叙说罗格斯等。
在说道“诗人的迷狂”的时候,字里行间又流露出情不自禁地对诗人的羡慕和赞美之情,如上文引用的“温柔贞节的心灵”一句。
可见柏拉图对诗的态度十分矛盾,可谓深沉的爱和深沉的恨相交织。
在古希腊,诗歌和哲学一样,共同参与了引领民众认知和塑造道德伦理观念的社会文化构建。
一方面,柏拉图对文艺的美育作用十分认同。
例如柏拉图认为,音乐的节奏可以浸润心灵的最深处,可以教给爱美的年轻人如何欣赏美的事物,培养年轻人对艺术和自然界一切事物的好恶,滋养心田,等到长大后,“理智发达之后,他就亲密地接近理智,把她当作一个老朋友看待,因为他的过去的音乐教育已经让他和她很熟悉了”(《伊安篇》;另一方面,柏拉图也意识到,在古希腊民族文化教育中占据重要位置的传统诗歌,哪怕是荷马史诗这样经典的名篇,都有着很多渎神和反知识的内容。
况且,诗歌艺术采用的是讲故事muthous的手法,而非哲理性的叙述logos,因此诗歌更容易迎合人心魂中非理性的部分,激发人的欲望,导致无节制的狂欢,这将会使人的理智泯灭,停留在低层次的美的欣赏,而不能上升到更高一层次的美的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