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汉诗歌文化西汉王朝的文化建设取得很大成就。
先秦的各种典籍基本上都是经过汉代官方的整理而保存下来。
《史记》这样宏伟的著作,也只有在汉武帝那样壮丽的时代才能产生。
西汉前期的文学,一方面继承了先秦文学的旧传统,一方面又开创着汉代文学的新局面。
由于西汉开国君臣多为楚人,所以楚辞和楚歌兴盛一时。
楚辞孕育了汉赋,楚歌孕育了五言诗的雏形。
汉武帝的即位,标志着西汉王朝极盛时代的到来,也标志着西汉文学高峰的出现。
在中国文学史上,汉代是文学的价值开始受到初步重视的时代。
汉武帝特别喜好辞赋,就将枚皋、司马相如、东方朔等人征召入宫。
文人因文学才能被赏识而重用是前所未有的现象,因此,汉代出现了以文学为事业的文人群体。
由于武帝的提倡,辞赋成为通行的文学样式,出现了司马相如这样杰出的作家和《子虚赋》、《上林赋》这样典型的汉代大赋。
西汉在楚辞的基础上吸收先秦其它文学成分,形成了新型的文学体裁——赋。
此后直到清末,尽管形式上发生过许多变化,如大赋、小赋、骈赋、律赋等,但赋作为一种独立的文体始终存在,其语言整饬华丽、注重铺陈的特点也贯穿始终。
西汉后期,在辞赋创作中引用典故及古书中成语的风气开始盛行。
如扬雄《逐贫赋》中,直接引用了“终贫且窭”、“翰飞戾天”、“陟彼高冈”、“泛彼柏舟”等《诗经》里的成句;崔篆的《慰志赋》在《诗经》等古代典籍中提取词语熔铸在自己的文句中。
这种用典现象,以后成为中国古代文学极重要和极普遍的特色。
在辞赋的推动下,汉代还出现了各种四言韵文样式,如颂、赞、箴、铭、诔、碑铭、连珠、吊文、哀辞等,在后来大都属于流行的文体,产生了大量作品。
诗歌在西汉有了新的发展。
新兴的乐府诗开始显示出生命力,五言诗正在登上文学舞台,七言诗也开始萌芽。
汉代乐府诗的出现,标志着我国古代诗歌继《诗经》、楚辞之后取得新的发展。
汉武帝大规模扩充乐府机构,重视采纳来自民间和异域的“新声变曲”,有力地促进了音乐和文学的繁荣。
“乐府”收集整理的民歌就叫乐府民歌,多同民间的音乐舞蹈相结合。
《汉书·艺文志》列出西汉所采集的一百三十八首民歌所属地域,其范围遍及全国各地。
汉代主要的歌曲形式是相和歌。
它从最初的“一人唱、三人和”的清唱,渐次发展为有丝竹乐器伴奏的“相和大曲”,对隋唐时的歌舞大曲有重要影响。
汉代在西北边疆兴起了鼓吹乐,以不同编制的吹管乐器和打击乐器构成多种鼓吹形式,如横吹、骑吹、黄门鼓吹等,或在马上演奏,或在行进中演奏,用于军乐礼仪、宫廷宴饮以及民间娱乐。
“乐府”在这种民歌的基础上加工形成的民歌歌词被称为乐府诗,如《江南》、《铙歌十八曲》、《十五从军征》等,具有典型的“兴、观、群、怨”的作用。
乐府后来又被引申为泛指各种入乐或不入乐的歌词,甚至一些戏曲也称为乐府。
乐府诗的整理流传,极大地推动了诗歌教育的普及。
楚人是推翻秦王朝的主要力量,因而也占据了西汉王朝的政治舞台,用楚地方言歌唱、用楚地音乐伴奏的楚歌也就成为社会上、特别是宫廷中最流行的歌谣。
《诗经》作为古老的经典为士人普遍诵习,但除了韦孟的《讽谏诗》、《在邹诗》等呆板的四言诗外,四言诗体却逐渐退出文学舞台。
而政治舞台上形形色色的风云人物,则以楚歌随意而活泼的形式、伤感而富于激情的'调子咏唱着新王朝的新气象。
秦朝灭亡后最早的楚歌,应是项羽的《垓下歌》。
公元前202年,项羽被刘邦的各路大军围困于垓下,山穷水尽,走投无路,只好对着他心爱的美人虞姬慷慨悲歌:“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
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对项羽这位曾经叱咤风云、不可一世的英雄来说,对个人的能力越保持骄傲和自信,就越感觉到在历史与命运的巨大压迫下个人的渺小和无能为力。
这种感叹命运无常的悲观意识,在先秦诗歌中几乎是不存在的。
而自《垓下歌》以后,汉代诗歌中充满了这样的感叹,并且在汉末魏晋间达到高潮。
与《垓下歌》相呼应的,是汉高祖刘邦的《大风歌》:“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刘邦借着秦末农民战争的大风暴登上皇位,成为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出身于社会底层的最高统治者。
刘邦是战胜了项羽的英雄,但他的《大风歌》却也贯穿着关于命运无常的感慨。
《汉书·高帝纪》载刘邦当年曾“慷慨伤怀,泣数行下”,说明他的内心隐藏着深刻的悲哀。
汉武帝刘彻写出了著名的《秋风辞》:“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本黄落兮雁南归。
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
泛楼船兮济汾河,横中流兮扬素波。
箫鼓鸣兮发棹歌,欢乐极兮哀情多,少壮几时兮奈老何?”作为一个强大帝国至高无上、功业煊赫的帝王,汉武帝深知自己也难以逃脱老与死的威胁,因此,在诗中抒发了乐极生悲、人生无常的感伤。
这是一首优美的诗歌。
沈德潜在《古诗源》卷二认为此诗为“《离骚》遗响”。
《秋风辞》是汉武帝的代表作,也是咏秋的名篇。
在楚歌盛行的同时,新的诗歌形式也在萌芽产生。
在西汉中期初步形成的五言诗和接近于形成的七言诗,在当时虽然还只是楚歌的附庸,但在后来的文学史上却越来越重要。
就五言诗来说,如果要说零散的五言诗句,早在《诗经》中就已出现。
《楚辞》中的一些诗句若去掉语气词“兮”字就更普遍。
但西汉初年才出现五言诗形式的作品,最早的是虞姬的《和项王歌》:“汉兵已略地,四方楚歌声。
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唐代张守节《史记正义》从汉初陆贾所撰《楚汉春秋》中引录了这首诗,始流传至今。
宋代王应麟《困学纪闻》卷十二《考史》认为此诗是我国最早的一首五言诗,可见其在中国诗歌史上的重要地位。
虞姬还有两首四言诗。
一是《采芝操》:“皓天嗟嗟,深谷逶迤。
树木莫莫,高山崔嵬。
岩居穴处,以为幄茵。
晔晔紫芝,可以疗饥。
唐虞往矣,吾当安归。
”另一首是《歌》:“莫莫高山,深谷逶迤。
晔晔紫芝,可以疗饥。
唐虞世远,吾将何归。
驷马高盖,其忧甚大。
富贵之畏人兮,贫贱之肆志。
”由此来看,虞姬还是一位有相当诗歌修养的了不起的女诗人。
汉高祖姬戚夫人写有一首基本上是五言的《舂歌》:“子为王,母为虏。
终日舂薄暮,常与死为伍。
相离三千里,当谁使告汝?”汉武帝时期的乐人李延年的《佳人歌》,除一句外,通篇都是五言:“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汉成帝妃嫔班婕妤善于辞赋,有良好家庭文化修养,她的兄弟伯、游、稚都是当时的著名学者。
她有一首《怨歌行》(又题《团扇》)是一首咏物言情之作,《文选》、《玉台新咏》、《乐府诗集》均收入,均题班婕妤作,写得非常出色:“新裂齐绔素,皎洁如霜雪。
裁为合欢扇,团团似明月。
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
常恐秋节至,凉飚夺炎热。
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
”此诗是乐府歌辞,属楚调曲。
《汉书·外戚传》说班婕妤为赵飞燕所谮,遂求供养太后于长信宫,诗盖为此而作。
诗中以团扇自比,想象优美贴切;以秋扇见捐比喻女子遭弃,反映了封建社会中妇女被玩弄被遗弃的普遍悲剧命运,尤为新奇而警策,是前无古人的创造。
其形象超越了宫怨范围而具有更典型更普遍的意义,对后来的“宫怨”诗影响很大。
在后代诗词中,团扇几乎成为红颜薄命、佳人失时的象征。
钟嵘评曰:“《团扇》短章,辞旨清捷,怨深文绮,得匹妇之致。
”从以上例子可以看出,西汉初期的上层统治者都有深厚的诗歌修养,曾经受到诗歌方面的教育——或者是正规的学校教育,或者是民间的诗歌教育。
如果从乐府民歌来看,一般认为汉武帝时代采录的“吴楚汝南歌诗”之一的《江南》,已经是完整的五言诗:“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
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汉书·五行志》载成帝时童谣:“邪径败良田,谗口乱善人。
桂树华不实,黄爵巢其颠。
故为人所羡,今为人所怜。
”这首民谣虽然语言较为朴素,但已经是隔句用韵、无杂言句的标准的五言诗形式。
同为《汉书》所载的成帝时民谣《尹赏歌》也是这样的情况。
这种现象表明,至少到了西汉后期,五言诗形式在民间已经普遍流行。
由此可见,西汉时期民间的诗歌教育也是很发达的。
不过,五言诗在西汉始终没有成为通行的主流的诗歌形式,直到东汉以后才逐步兴盛起来。
从此,五言诗逐渐代替了四言诗,在以后的两千年里成为我国古代诗歌的主要形式。
七言诗形成的过程同样很长。
典型的上四下三结构的七言诗句,在战国时期已经很常见。
从现存资料来看,七言诗在西汉前期似并无发展,至西汉中期方显示明显的进步。
武帝时由司马相如等宫廷文人制作的《郊祀歌》十九章,其中《天地》、《天门》、《景星》三章,均含有较多的七言句。
尤其《景星》前半部分完全是四言,后半部分十二句则完全是七言。
像这样集中连用大量七言句式的诗,在过去是没有的。
《文选·北山移文》注引《董仲舒集》有“七言琴歌二首”。
可见汉武帝时代已经存在“七言诗”这样的概念。
相传为武帝君臣联句写作的《柏梁台诗》,则是完整的七言诗。
不过,七言诗的优越之处得到充分发展,从而成为流行的诗体,还要经过漫长的等待。
司马相如的《琴歌二首》也具备了七言诗的形式。
其一是:“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皇。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其二是:“皇兮皇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文选》注引刘向的《七言》诗尚有六句,是完整的七言诗歌,不带杂言和楚歌句式,基本上是每句用韵。
其内容亦有新颖之处,如“朅来归耕永自疏”、“结构野草起屋庐”、“宴处从容观诗书”、“山鸟群鸣我心怀”,写隐居的日常生活和闲逸心情,这是以前和同时代的诗歌中所没有的,而在魏晋以后的诗歌中成为重要题材,成为田园诗歌的最早源头。
由于秦代焚书坑儒,再加上秦汉之际战火不断,儒家典籍保存下来的太少,经籍的整理和传授都有一定的困难,所以,汉代经书的讲解和传授最重师法、家法和依据。
经籍中的语言多是先秦的书面语言,和汉代口语差别很大,再加上当时书写材料的限制,想得到一本书非常困难,所以,记诵是一种很好的补救办法,治经的人必须通过记忆和背诵来学习,因此,当时的教育注重记忆和背诵。
在学术传授靠手抄甚至口授的条件下,要防止杜撰经文和主观臆断的解说,有效的保障就是严格辨明师传体系并恪守师说,这种重师法、重依据、重记诵的汉代学风,对当时诗歌教育的普及带来了一定影响。
秦代曾经焚毁民间保存的包括《诗经》在内的所有儒家典籍。
但儒家典籍并未完全失传。
《汉书·儒林传》记载:“及至秦始皇兼天下,燔《诗》、《书》,杀术士,六学从此缺矣。
陈涉之王也,鲁诸儒持孔氏礼器往归之,于是孔甲为涉博士,卒与俱死。
……及高皇帝诛项籍,引兵围鲁,鲁中诸儒尚讲诵习礼,弦歌之音不绝,岂非圣人遗化好学之国哉?于是诸儒始得修其经学,讲习大射乡饮之礼。
……孝惠、高后时,公卿皆武力功臣。
孝文时颇登用,然孝文本好刑名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