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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指与转喻

转指和转喻论文作者沈家煊论文关键词转喻/转指/认知/显著度,论文来源当代语言学9,论文单位京,点击次数174,论文页数3~15页1999年1999月论文网/paper_91880581/ 本文从“认知语言学”对待转喻的观点出发,论证汉语“的”字结构转指中心语的现象本质上是一种“语法转喻”。

转指的规律跟认知上转喻的规律基本一致。

文中提出一个转喻/转指的认知模型,“认知框架”和“显著度”是其中的两个重要概念。

这种认知理论比以往关于“的”字结构转指的论述有更强的概括力和解释力。

1.转指是一种“语法转喻”本文把“X的+中心语”中的“X的”统称为“的”字结构,不管X是谓词性还是体词性成分。

“的”字结构脱离后头的中心语独立并且指代中心语,这叫“的”字结构的“转指”(下简称“转指”),如“开车的(人)”,“小王的(书包)”(见朱德熙1983)。

转指受一定的限制,例如我们可用手指着一只书包说“这是小王的”,但一般不会在家长会上指着小王的爸爸向人介绍说“这是小王的”。

又如“开车的”转指开车的技术,得有较特殊的语境:(1)你在技校都学会了哪些技术?开车的,修车的,多着呢。

(袁毓林1995)现将文献中提到的转指受限制的情形归纳如下,其中(2)—(5)的X是名词性成分,(6)—(8)的X是动词性成分,(9)的X是形容词。

*号是表示相对受限制,不是绝对不成立。

(2)经理的(外套)*经理的(身份)半年的(利息)*半年的(时间)灰姑娘的(裙子)*灰姑娘的(故事)(3)小王的(书包)*小王的(爸爸)塑料的(拖鞋)*塑料的(弹性)兔子的(窝儿)*兔子的(尾巴)(4)词典的(封皮)*词典的(出版)爸爸的(书桌)*爸爸的(赞扬)(5)中国的(河流)*中国的(长江)琉璃瓦的(建筑)*琉璃瓦的(天安门)(6)托运的(行李)*托运的(手续)买房的(个人)*买房的(问题)访美的(人员)*访美的(报告)(7)到站的(火车)*到站的(时间)迟到的(同学)*迟到的(原因)切脉的(大夫)*切脉的(方法)(8)他赞成的(意见)*他提出的(意见)他反对的(立场)*他采取的(立场)他否定的(结论)*他得出的(结论)(9)白的(衬衫)*雪白的(衬衫)干净的(衣服)*干干净净的(衣服)漂亮的(姑娘)*美丽的(姑娘)“转喻”(metonymy)又叫“借代”,通常认为是一种修辞手法。

本文赞同认知语言学的观点:转喻不是什么特殊的修辞手段,而是一般的语言现象;转喻也不仅仅是语言现象,而是人们一般的思维和行为方式。

我们的思和行所依赖的概念系统从根本上说具有转喻的性质。

(Lakoff & Johnson 1980)一位退休职工说:“回到单位,见到的尽是新面孔。

”用新面孔指代新人,那是因为人们一般先通过观察人的脸相来辨识人。

你想看我小孩长得什么样,给你看一张他的大头像,你会感到满足,如果给你看一张他躯干的像片,你不仅不满足,还会感到奇怪。

可见人类辨识人的行为是受“脸相指代长相”这个转喻支配的。

有语言心理学的证明,人在理解转喻、隐喻、讽刺等所谓修辞手法时的心理投入并不比理解一般语言的投入多(可参看Gibbs 1994)。

按照认知语言学的假说,语言并不是一个“独立自足”的系统,人的语言能力是人的一般认知和思维能力的一部分,两者密不可分。

既然转喻是一般的认知和思维方式,头脑中的概念和概念结构本质上具有转喻的性质,那么语言中的语法概念和语法结构自然也具有转喻的性质。

因此本文认为,语法中的“转指”本质上就是“转喻”,是转喻这种一般的认知方式在语法上的体现,可称之为“语法转喻”(grammaticalmetonymy)。

转喻有自身的规律,转指的规律也就跟转喻的规律本质上没有什么区别。

本文的目的就是要说明转指受一般转喻规律的制约。

2.转喻的认知模型转喻好象没有规律,例如我们既可以用部分来指代整体,说“他想找个帮手”,“见到的尽是新面孔”,也可以用整体来指代部分,说“他瞎了”(眼睛瞎了),“电视机烧坏了”(烧坏的是零部件)。

但是转喻又不完全是任意的,不是任何一样事物都可以用来指代另一样事物。

“壶开了”可以说,指水开了,但是壶坏了不会说成“水坏了”;水变质了,也不会说“壶变质了”。

“转喻”虽然不是可预测的,却是有理可据的(motivated),是解释得通的。

要说明“的”字结构的转指规律,我们追求的不是可预测的、有强制性的规则(实际不存在这样的规则),而是可以作出解释的理据。

我们假设转喻的认知模型如下。

这个模型自然也适用于“的”字结构的转指。

转喻的认知模型1)在某个语境中,为了某种目的,需要指称一个“目标”概念B。

2)概念A指代B,A和B须同在一个“认知框架”内。

3)在同一“认知框架”内,A和B密切相关,由于A的激活,B (一般只有B)会被附带激活。

4)A附带激活B,A在认知上的“显著度”必定高于B。

5)转喻的认知模型是A和B在某一“认知框架” 内相关联的模型,这种关联可叫做从A到B的函数关系。

(注:近代数学把函数看作变换或对应。

设A和B是两个集合,如果对于A中的每个元素有一个对应法则,使它与B中某一元素b对应,这个对应法则可定为A到B的函数。

)以“壶开了”为例,用壶(概念A)转喻水(目标概念B),壶和水同在“容器和内容”这个认知框架内,两者密切相关,概念壶的激活会附带激活概念水。

壶在认知上比水显著:壶是看得见的,水在里面看不见,水开时我们看到的是壶嘴直冒气、壶盖砰砰跳。

可见的比不可见的显著,这是一般的认知规律。

3.认知框架“认知框架”是人根据经验建立的概念与概念之间的相对固定的关联模式,对人来说,各种认知框架是“自然的”经验类型。

说其“自然”,那是因为它们是人认识自身的产物,是人与外界交互作用的产物,一句话,是人类自然属性的产物。

(注:有人认为这种“认知框架”不是建立在经验基础上的,而是天赋的,或在一定程度上是天赋的,这不是本文要讨论的问题。

)例如,“容器—内容”这个认知框架就是人最初通过认识自身而建立的:人体就是一个容器,有内外之分,生活最基本的事情是呼吸、进食和排泄。

壶和房屋之类的容器就是人在这种基本认识的基础上制造出来的。

又例如,儿童通过体验自己的四肢跟人体的联系,建立起“整体—部分”这样一个认知框架,通过反复用手拿起玩具又松手放下的体验建立起“施事—动作—受事”这样的认知框架。

人还凭这样的认知框架来给新的经验分门别类。

例如,我们有一个关于辩论的认知框架,它包括交谈的双方和双方之间唇枪舌剑的攻防。

遇到一次有点像辩论的交谈,就拿它跟这个认知框架相比较,然后确定是否把它归入辩论一类。

认知框架是心理上的“完形”(gestalt)结构,完形结构作为整体比它的组成部分在认知上反而简单,也就是容易识别、记忆和使用,这已经得到许多心理学实验的证明(例如Pomerantz etal.1977)。

现将一些主要的认知框架列举如下,右边是相关的转喻/转指的例子:容器—内容(胃和胃中食,壶和壶中水)壶开了。

整体—组成部分(人体和四肢,一年和四季)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领有者—领有物(学生和书包,小孩和玩具)小王的(书包)劳作者—工具(作家和笔,铁匠和锤子)他是个笔杆子。

物体—性状(桌子和大小,女孩和胖瘦)苗条的(姑娘)机构—所在地(美国政府和白宫)白宫没有表态。

当事—行为/经历(宝宝哭,他失败了)老哭的(孩子)施事—动作—受事/结果(老张开车,小宝写字)开车的(人),小宝写的(字)施事—动作—与事/目标—受事(玲玲送老师一束花,老张把书放在箱子里)玲玲送老师的(花)老张放书的(箱子)最后三个属于Lyons(1977:498)所说的“配价图式”(valencyschemata),它们是人“形成一个情景概念并加以描写的最基本和最普通的方式”,也就是人建立的关于活动或事件的认知框架。

作为主观的心理构造物,认知框架跟客观实际不完全一致,总是要比客观实际简单。

例如实际发生的是老张深夜在公路上驾车飞跑,但是人作为认知的主体把这一情景归入“施事—动作—受事”这样一个认知框架,施事“人”和受事“车”在认知框架内,而开车的时间“深夜”、地点“公路”、方式“飞快地”一般不在这个框架内。

这样的认知方式跟完形感知是一致的,例如:附图我们总是把此图看作是一个圆部分叠加在另一个圆上,尽管实际被叠加的可能是其他(较复杂的)形状。

因为圆相对来说是一个“好”形状,是一个“完形”。

(参看Anderson 1985∶56)同样,听到或看到“开车的”,根据“施事—动作—受事”这个认知框架(完形)可推知指的是施事“人”,而不是时间,地点或方式。

也就是说,“人开车”是一个完形,而“深夜开车”、“公路上开车”、“以飞快地开车”等不是完形。

“时间”“原因”“方式”“涉事”“目的”等所谓的“环境格”一般不处在这样的认知框架内,也就不能成为转指的对象。

这就是“*到站的(时间)”,“*迟到的(原因)”,“*切脉的(方法)”等(见(7))转指受限制的原因。

把“配价图式”看作认知框架比看作句法上的配价结构有利。

有的中心语虽然不是句法上的配价成分,但却是认知框架的概念成分,因而可以是转指的对象。

例如“毒蛇咬的(伤口)”,“伤口”不是句法上的配价成分,“毒蛇咬伤口”不成立(除非“伤口”是咬的对象),但“伤口”作为毒蛇咬的结果显然处在“施事—动作—结果”这个认知框架内。

相反,句法上的配价成分不一定是相关认知框架的概念成分,试比较:(10)这方面他最在行。

他最在行的(方面)这些人他最在行。

*他最在行的(一些人)大主语“这方面”跟“他最在行”在同一认知框架内,说某人在行,总是跟在行的某个方面联系在一起,缺了它就不是一个完整的认知图式(注:张国宪(1995)把“在行”看作“双价形容词”。

);而说某人在行,不一定跟某些人相联系,“这些人”因此不在认知框架内。

采用认知框架还便于跟谓词的词义联系起来。

对“切、捆、犁”这样一些动词而言“工具”是配价图式中的成员,对“放、堆、装”这样一些动词而言“处所”是配价图式中的成员(参看周国光1997),试比较:(11)我捆书的(绳子)*我借书的(绳子)<BR>咱们堆化肥的(屋子)*他们卖化肥的(屋子)用认知框架还可以解释“一价名词”未能涵盖的转指现象:(12)头发稀少的(老人)儿子上大学的(家长)袁毓林(1994)指出,(12)转指成立是因为“头发”和“家长”是“一价名词”,分别以“某人”和“某子女”为配价。

这里实际涉及的是“复合认知框架”,由两个子框架组成,就头一例而言,一个是“整体—部分”框架(“老人”和“头发”),一个是“物体—性状”框架(“头发”和“稀少”),“头发”是这两个子框架的共有成分。

然而看(13):(13)两个人合住一间的(客房)九十块钱一桌的(酒席)百年难遇一次的(地震)“客房”等不属于袁毓林(1994)定义的“一价名词”,但是这里也存在一个复合认知框架,由一个“数量分配”(两人一间)子框架和一个“事物—数量”(一间客房)子框架构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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