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子佳人小说女性观浅析王明梅摘要:盛行于明末清初的才子佳人小说是以描写青年男女的恋爱婚姻故事为主要内容,表现作者爱情婚姻理想和人生价值观的一类小说。
小说大胆突破了过去文学作品对女性描写的局限,塑造了众多集色、才、胆、情等诸多完美品质于一身的佳人形象,这些鲜明独立的女性气质充分地展现了佳人们追求独立个性和婚恋自由的女性意识,不仅冲击了封建礼法制度,更体现了时代对个性解放的要求与呼声,闪耀着“至情人性”的人文色彩。
这与明末清初时期个性解放思潮有着密切联系。
尽管小说存在着浓厚的理想化倾向,但在文学史上却有着不可忽视的审美价值。
关键词:才子佳人小说女性观爱情婚姻观女性意识至情人性个性解放继唐传奇之后,出现了一大批备受瞩目的才子佳人小说,主要以《玉娇梨》、《平山冷燕》、《定情人》、《玉支肌》等为代表作的小说,当我们把眼光投向小说中的佳人时,眼前立即就会呈现出一片姹紫嫣红,争奇斗艳的美丽景象:一位位柔情似水,惊艳绝伦、才华横溢的才女们,犹如一朵朵鲜艳夺目的鲜花,将当时的文苑点缀的如诗如画。
那到底是什么样的气质让佳人们如此美轮美奂呢?《醒风流》第五回这样说道:“佳人乃天地山川秀气所钟,有时姿色,十分聪明,更有十分风流。
十分姿色谓之美人,十分聪明谓之才女,十分风流谓之情种。
三者中有一不具,便不谓之佳人。
”[1]也就是说,真正的佳人必须“色”、“才”、“情”三者完美结合,缺一不可。
此外从文本来看,“胆”也是佳人必不可少的品质。
这样“色”、“才”、“胆”、“情”四者的合一,就构成了才子佳人小说的女性观。
这类小说在对女性的描写上,与以往的风格有所不同,不再把女性的外貌美作为描写重点,作者一反传统模式,把她们从封建礼法的束缚中解放出来,对她们的存在价值才情、胆识进行了重构,大力颂扬了女性的才华与智慧,大胆的赋予她们以才色双馨、情智兼备的品格与面貌进入小说世界。
彰显了明末清初在受到个性解放思潮影响下,佳人们冲破传统大胆追求爱情婚姻的勇气与胆识,小说传达出来的婚姻观及女性意识富有浓厚的个性色彩和新鲜的时代气息。
一佳人形象的完美缔造(1)色在我国以描写爱情婚姻为主题的小说源远流长,在这些传统文学中女子一般具有貌美的容颜的特点,这是男子爱慕女子的必备因素之一。
早在文学作品《诗经》《卫风·硕人》中描写卫风硕夫人容貌时就有对女性美的描写:“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2]这种女性审美观对后世女性美的描写产生了深远的影响,继承这一优良传统,才子佳人作者也塑造了诸多这样的绝色佳人,她们出落温柔,天生丽质,秀外慧中,犹如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与以往的佳人相比,她们的出生还带有神奇梦幻的高贵色彩。
受天地山川之秀浸染的佳人,或因父亲梦见神赐与美玉而生,或因母亲梦见奇花异草而降,《玉娇梨》中的红玉就是父亲梦见神赐美玉而生的,“这红玉生的姿色非常,真是眉如春柳,眼似秋波,更兼性情聪慧,果然是山川秀气所钟爱,大地阴阳不爽。
有十分姿色,有十分聪明”[3]。
《定情人》写到蕊珠的出生时说:“千岩竞秀,万壑争流,古木参天之处,忽见一带居民,在山水环抱之中,十分得地。
”[4]而蕊珠的母亲来历也不平凡,是母亲“梦入仙宫,仙女赐珠一粒、、、、、因而有孕”。
[5]《平山冷燕》中描写山黛“生的美如珠玉,秀若芝兰,洁如冰雪,淡若烟云,性情沉静,淡妆素服,举止悠闲。
”[6]这些佳人多是来自封建世族或是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她们神奇的出生和伴与生俱来的清新脱俗,温婉灵秀,与世俗女子的胭脂水粉和矫揉造作之美是不能同日而语的,这就注定了佳人身上的独特气质不同于闺阁之中的平凡女子,这就为才子佳人喜结良缘做了铺垫。
当然,佳人的美色不是作者所写的重点所在,除了这点以外,作者还把女性的才,胆,情等审美理想寄寓在佳人这个特定的文学作品形象当中来,赋予更深层次的含义。
(2)才华是佳人最具代表的美学气质。
在过去的爱情描写中,如在崔莺莺和杜丽娘等形象身上,女性的才华和气质也是有一定体现的,但是作者这样写多是为了用诗情画意来更好的衬托出爱情的美好,并非把才情作为佳人存在佳人的独立价值因素来写。
因此,才子佳人彼此吸引,产生爱情的重要因素不是才华主要是姿色。
对于女子来说,年轻貌美的确是笔宝贵的财富,但是,若仅凭以美貌获得的爱情,感情基础不免单薄,这样的爱情终究是不长久的。
尤其是在以男性话语为中心的封建社会,女性的角色只是取悦男性的工具,一旦色尽颜衰,她们就会成为抛弃的对象。
如在《霍小玉传》中,霍小玉清楚的知道打动李益凭借的唯一资本,不过是短暂驻留的容颜,为免受被抛弃之苦,她才主动允诺李益,只和他相守八年就自觉离开。
可见在封建社会,女性是附属男性存在的,女性没有同男性一样追求同等幸福的独立尊严和自由权,在爱情婚姻的天地里只能卑躬屈膝的听命于男子的掌控。
长期以来的封建伦理道德就要求她们为取悦男性和传宗接代服务,加之受“三纲五常”,“三从四德”等封建伦理教化的束缚,“无才便是德”就更成为女性难以逾越的禁区。
连把握幸福的自由权都没有了,就更不要提女性能在文学的天地里尽情施展才华,实现自我存在的价值。
这种悲剧命运是古代女子都难以逃脱的结局。
而才子佳人小说却脱离了这样的俗套,大胆的赋予女性丰厚的学识和才华,来补充女性韶华易逝的不足,使才成为构成她们价值存在的重要因素。
尽管小说没有完全摆脱郎才女貌的窠臼,但是许多作者不再把外貌美作为塑造女性的标准,而是把女性的“才”大大提高到了一个重要的地位。
而男性对女性的爱慕追求就不仅仅是貌美,更重要的是才情的吸引,与前者相比,后者的爱情观更值得拥有。
这样不仅从深层次上丰满了女性的形象,才成为了佳人实现自我价值的重要因素,相较于“无才便是德”的传统女性而言,这是一大进步。
作者正是意识到这一点,才对佳人丰赡的“才情”加以理想化的赞美和颂扬。
佳人们个个俨然是才华横溢的闺阁女学士,尽管她们待字闺中,但才学气质丝毫不输于男,尤其是在诗词曲赋上的造诣可谓才高绝群,令无数才子赞叹不绝,不得不拜倒在她们的气质才华之下。
恰如《玉娇梨》里一首诗描写的那样:“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
才子秋千事,一旦属佳人。
”[7]《平山冷燕》中年仅十岁的山黛因作《白燕诗》而被天子赏识,皇帝赐其玉尺以此为朝廷“量天下英才”,从而轰动朝野,誉满京城,朝廷文臣,文苑名流无不甘拜下风;冷绛雪也现场作对,展现了渊博的知识与才华,令满堂人士折服不已。
同是佳人的卢梦梨与她们相比可谓是旗鼓相当,舅舅白公初认为梦梨不过略识经书,聊以洗脂粉之羞打发时间而已,不料卢梦梨和红玉和诗时,一首《击腕歌》让他赞口不绝。
杨柳花飞不卷帘,美人幽恨上眉间。
翠蛾春暖懒未画,金针昼长娇不眠。
欲随红紫作痴玩,踏青斗草时俱换。
笑语才郎赌弈棋,不赌金钗赌击腕。
轻赢击腕最销魂,欲击迟迟意各存。
轻拦素绡云度影,斜飞春笋玉留痕。
相争相击秋千下,击重击轻都不怕。
尽日贪欢不肯休,中庭一树梨花谢。
[8]白公看到诗句清新隽永,不觉满心惊喜。
一面递诗给白小姐一边称赞道:“句逸字芬,真香奁佳咏,谢家道韫不足数矣!”[9]《玉娇梨》。
才子佳人小说中女性的才情真是令人匪夷所思,才学让女性富有智慧和情趣,也让才子们为之倾倒,《春柳莺》中石池斋对凌春的爱慕就是出于才情的吸引。
《定情人》中双星就明确指出择婚标准是:“咏雪的才情,吟风的韵度”[10],在他看来美色易得,才情难求,若无后者,宁可终身不娶。
此外,在很多作品中都有体现。
这样描写改变了她们附庸于男权之下以貌取人的弱者形象,让女性的才华提高到与男性同等甚至有所超越来进行赞扬和歌颂。
这不仅体现了对女性的尊重,也隐约反映出男女平等的民主思想。
这对于传统郎才女貌的封建婚姻观来说,显然是一大进步的表现。
“满腹诗书气自华”不仅让女性的气质,人品、志趣和学识等得到了充分的展现,也让封建时代的女性拥有了独立存在的价值意义。
几千年来深受封建制度的影响,“女子无才便是德”这种根深蒂固的思想观念深深束缚着中国女性,她们不是缺少作诗的才能,只是没有施展才华的机会,封建社会强加给她们的奴隶地位,严重地压力盒扼杀了她们的聪明才智。
李贽在《焚书·答以女人学道为短剑书》中说道:“谓人有男女则可,谓见有男女岂可乎?谓见有长短则可,谓男子之见尽长,女子之见进短,又岂可乎?”[11],对蔑视女性才能的传统观念做了有力的驳斥。
而才子佳人小说中才女的大量涌现却成为一道蔚为壮观的风景,作者从不同角度对女性的才华加以赞扬,让佳人们在诗词曲赋中寻找自我,追求幸福的爱情婚姻,以此来实现自我人生价值,这不仅是对贬低女性封建观念的大胆反叛,对独立个性和自由解放的一种肯定,更是作者进步女性观反映。
可以说这种才色双馨的女性气质是对以往文学作品中女性被压抑束缚观念的一种解脱和超越,才子佳人小说打破了封建传统的束缚,对女性才华的大力颂扬,这与明代的反对理学的解放思潮是分不开的。
除了才和色两种品质外,“情”是才子佳人婚姻恋爱最重要的因素。
在门第、金钱和地位的封建婚里,是不允许男女双方情投意合的感情存在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封建女性必须遵守的婚姻契约,因而爱情婚姻之中的女性是没有爱的话语权的。
然而,才子佳人小说却提出了婚姻爱情要以“情”为的基础,追求两情相悦的自由恋爱。
和父母强加于子女的媒妁姻缘有所不同,这种“情”是因为男女彼此吸引,互相爱慕而萌发的一种真情流露,和道貌岸然下的虚伪是对立的。
正如李贽所说:“情的萌发犹如春夏秋冬,喜怒哀乐、、、、是自然而然的”。
[12]她们开始改变传统爱情被动的局面,大胆标举婚姻自主意识,主动寻求两情相悦,志趣相投的爱情。
最具代表性的是《定情人》才子双星所说的一番话了,“夫妻和合,则性而兼情者。
性一兼情,则情生情灭,情浅情深,而人皆不能自主,必遇销魂心醉之人,满其所望,方一定而不移。
”[13]这种观点,实际上就是把男女之间的互相爱慕之情凌驾于一切因素之上加以肯定,于传统的婚恋观是一大反叛。
《玉娇梨》中苏有白也说:“有才无色,算不得佳人;有色无才,算不得佳人。
即有色有才而与我苏有白无一段默默相关之情,亦算不得我苏友白的佳人。
”[14]他的话不仅体现了才和色在爱情婚姻中的重要地位,而且把情上升到一定的高度,情之所钟,至情至性是人性本真的需求,是才子佳人孜孜追求的爱情理想,唯有如此的爱情婚姻才是完满的。
在这种先进思潮影响下,佳人们对于爱情的自主意识的觉醒也越来越强烈。
作者对于小说中的佳人超越礼教的重围,执着的追求真情至性的爱行动给予了很大的肯定,这既是作者爱情观的体现,也表明了作者对婚姻礼法制度的蔑视和抗争。
值得一提的是除了才、色、情三种气质外,佳人身上还具有平凡女子所不有的侠情义胆。
小说描写的佳人性情聪慧,极具胆识,遇到问题时巧妙应变,既能顾全大局又可照顾到细节,即使身处在困境也能化不利为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