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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自由观

第6卷第1期2006年3月南京林业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Journal of Nanjing Forestry University (Humanities and Social Sciences Edition )Vol.6No.1Mar.2006收稿日期:20051021 作者简介:万勇华(1977—),男,安徽巢湖人,华东师范大学哲学系2004级博士生,主要从事中国哲学研究。

①笔者所有引文出自陈鼓应的《庄子今注今译》,中华书局,1983年版。

以下只列篇名。

庄子自由观论析万勇华(华东师范大学哲学系,上海 200062)摘 要:自由是人类追求的终极目标,也是庄子哲学探讨的核心问题。

庄子立足于现实的种种困境,以实现人生的逍遥游为最高境界。

基于这一理想,庄子提出了安命论、齐物论、体道论三种超越人生困境、实现精神自由的途径,从而为后人追求自由指明了一条道路。

关键词:自由;命;心斋;坐忘;见独中图分类号:B223.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1165(2006)01003605自由是贯穿庄子哲学的一条主线,庄子对自由的探讨立足于人生的种种困境,以实现人生的逍遥游为最终归宿。

可以说,逍遥游是庄子自由的实质,而安命论、齐物论、体道论则是三种超越人生困境、实现逍遥游的途径,四者共同构成了庄子自由观的基本框架。

笔者试从这四个方面来探讨庄子的自由观,以求教于方家。

一、逍遥游———庄子自由的实质庄子哲学可以从不同的方面加以理解,但其根本宗旨在于超越必然而实现自由,这是不成问题的。

在中国哲学史上,庄子是第一个明确地提出自由问题的思想家。

《庄子・逍遥游》①就是他讲精神自由的名篇。

可以说,逍遥游是庄子自由观的灵魂,是庄子人生哲学的最高境界。

“逍遥”一词最早见于《诗经・郑风・清人》,“清人在消,驷介麃麃,二矛重乔,河上乎逍遥”。

此外,《离骚》中有“折若木以拂日兮,聊逍遥以相羊”,“欲远集而无所止兮,聊浮游以逍遥”。

《礼记・檀弓上》亦载:“孔子蚤作,负手曳杖,逍遥乎门。

”这些逍遥的意思都是无所事事地闲逛,类似今天讲的“散步”、“闲走”。

庄子所说的逍遥之意不同于此。

《逍遥游》曰:“今子有大树,患其无用,何不树之于无何有之乡、广漠之野,彷徨乎无为其侧,逍遥乎寝卧其下。

”《大宗师》云:“芒然彷徨乎尘垢之外,逍遥乎无为之业。

”《达生》也说:“芒然彷徨乎尘垢之外,逍遥乎无事之业,是谓为而不恃,长而不宰。

”可见,庄子所说的逍遥并不是形体上的逍遥,而是想像中的纯精神性的逍遥,其含义相当于今天所说的精神自由。

在《庄子》中,与逍遥意义相当、使用更为频繁的是“游”字。

据统计,《庄子》一书中“游”字出现一百多次。

庄子所关注的“游”,不是通常所说的在“具体时空”中的“游玩”,也不是一般地同具体对象进行“交游”。

他所谓“游”有其特殊的内容和形式。

就形式而言,大都采用“游心乎某某”或“游乎某某”、“游于某某”、“游某某”的结构;就内容来说,它(“游”)既有“时空”上的所指,又有“主客体”上的所指。

前者(“时空”上的所指)的例子很多,如“游心乎无穷”、“游方之外……游方之内”、“游无人之野”、“游无极之野”、“游于六合之内”、“游于天地”、“游于大莫之国”、“游乎尘垢之外”、“游乎万物之所终始”、“游乎无何有之宫”等,这些“游”,从形式上看都具有“时空”上的意义,但是,—63—2006年总第21期万勇华:庄子自由观论析除了像“六合之内”、“方之内”、“天地”等外,其空间都不是现实中的“物质世界”,而是幻想中的“虚拟世界”;其时间又是无限性的,如“无穷”、“万物之所终始”等。

后者(“主客体”上的所指)的例子也很多,如“游心于淡”、“游心乎德之和”、“游心于物之初”、“游于太虚”、“游于无有者也”、“游乎天地之一气”、“浮游乎万物之祖”、“上与造物者游”等,这些“游”,其“主体”是心而不是身,其“客体”不是一般性的对象,而是作为宇宙根源性或终极性的“绝对者”、“实体”,用庄子的术语说就是“道”[1]。

可见,庄子的“游”就是心灵在无穷的精神世界中漫游,就是同“绝对者”(“道”)或最高的实体所进行的“交游”。

庄子的“游”,当然也有“尘世”之“游”,如“游世俗之间”、“虚己以游世”等,但它同庄子的“游心”并不冲突,庄子的高明之处在于身处世间而心在世外。

需要说明的是,庄子的逍遥与游都是动词,尚未成为名词概念,还不等于今日所说的自由,但游与逍遥的用法确实表达了庄子对精神自由的憧憬与追求。

[2]155庄子所生活的时代和社会,注定了他不可能从社会实践中获得行动的自由,只能在个人的精神生活中,通过独特的精神修养获得超现实的、纯粹的精神自由。

在庄子看来,如果“有待”,对世俗之物有所依赖,则必为外物所役、所累,因而就不能获得逍遥自由;只有“无待”,不依赖于世俗之物,不为外物所累———“不物于物”,才能达到逍遥游的境界。

逍遥游实质上就是思想在心灵的无穷环宇中遨游飞翔,就是无待、无累、无患的绝对的精神自由。

它既是一种神秘的精神体验,又是与道合一、与天地万物浑然一体的人生最高境界。

庄子把达到这种自由境界的人称为至人、神人、圣人、真人,这是庄子所追求的理想人格,普通人必须通过长期的潜心修养才能实现逍遥游。

那么,庄子式的自由是如何实现的呢?他的逍遥游又是如何“游”起来的呢?二、安命论———庄子自由的基础自由是人的天性,但人又无时无地不在桎梏之中。

在庄子看来,无论是儒墨所提倡的“仁义之行”,还是“百家”的是非之辩,它们之于人生,犹如黥劓之刑,都是“撄人之心”的精神枷锁。

此外,庄子认为,死生之变、哀乐之情、富贵贫贱、荣辱得失,等等,亦“皆生人之累也”(《至乐》)。

总之,现实的人生正处处为物所役,现实的社会成了囚禁个人身心的“不善”之物。

这样的人生有何自由可言?然而,庄子所面临的种种束缚人生的世俗之物,毕竟是春秋以来社会变革的历史必然性的体现,这对于庄子来说是无力抗衡的,当然也是无法驾驭的。

对于这种非人力所能干预的客观必然性,庄子称之为“命”。

《大宗师》曰:“求其为之者而不得也,然而至此极者,命也夫。

”《达生》又说:“不知吾所以然而然,命也。

”可见,庄子所说的命的意义并不是宗教所谓的“上帝的命令”,而是指人们无法认识也无力左右的自然的和社会的力量。

作为一种“异己力量”,命起作用的范围相当广泛,人在个体生命中的生死存亡之大限,在社会生活中的贫富穷达之际遇,都是由它决定的。

[3]《德充符》曰:“死生、存亡、穷达、贫富、贤与不肖、毁誉、饥渴、寒暑,是事之变、命之行也。

”总之,一切都是命,命是人力无可奈何之事。

《德充符》又说:“游于弈之彀中,中央者,中地也,然而不中者,命也。

”弈是有名的神射手,在他的靶子中央散步而不被射中,这应属偶然,但庄子认为这也是命。

命不仅包括必然,而且包括偶然。

一切归至于命,亦即一切归于必然。

在庄子看来,命虽然是不可改变的,但人却可以改变对待命运的态度,这种态度即为“安命”。

《人间世》曰:“自事其心者,哀乐不易施乎前,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德之至也。

”《德充符》亦云:“知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唯有德者能之。

”凡夫俗子不懂得命运是不可抗拒的必然,极力逃避命运的安排,这是没有道德的表现。

只有道德修养极高的人才能安于现实,听任命运安排,随顺事物变化。

庄子的安命不是否定“命”这种必然性所带给人生的种种困境,而是表现为对这种必然性的顺从,而顺从涵盖超越之义,亦即在精神上对现实存在的必然性予以超越。

《大宗师》云:“且夫得者,时也;失者,顺也。

安时而处顺,哀乐不能入也,此古之所谓悬解也,而不能自解者,物有结之。

”悬解者,解悬—73—南京林业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第6卷第1期也,是指解除人的心灵的所有牵挂和系缚,而达到无忧无虑、无牵无挂的自由境界。

与此相反,如果人们的心灵被物(生死、得失、功名、利禄、权势、尊位)所束缚、所纠缠———这就是所谓“物有结之”,那么人们就不能自我解脱。

安时而处顺即安命,只有安命才能摆脱情感之波动,才能获得心灵的解脱和精神的自由。

这里应当指出的是,在“安时而处顺”与“悬解”之间,“安时而处顺”是前提,“悬解”才是最终目的。

总之,庄子安命论思想的重点不在于解释命的来源和内容,也不在于一般地强调命运之不可抗拒,而是旨在论证安命的合理性,主张在安命的基础上追求精神的自由。

庄子的“安之若命”、“安时而处顺”的思想虽然带有宿命论的性质,但它也包含着合理的因素,这就是它并未拜倒在必然性面前无所作为,而是在顺应客观必然性的基础上追求自由。

所以说,安命论在庄子那里,不仅不是与其自由相抵触的,反而恰恰是庄子自由的基础。

三、齐物论:庄子自由的前提《齐物论》是庄子哲学中最具思辨色彩的部分,集中地表现了庄子的相对主义。

庄子认为,人生的自由与不自由,关键在于主体自我能否“齐物”,以超越的心态对待万物的差别。

在庄子看来,事物的差别虽然客观存在:“万物殊理”(《则阳》),但物之差别对于具有不同“心”的认知主体的意义却是不同的,在“成心”即“不齐之心”的观照下,则诸种差别宛然而生,必然性必构成对自由的束缚。

而在“道心”即“齐物之心”的观照下,则万物的差别可以浑化为一,必然性也可得以超越而不妨碍自由。

“成心”是指人的成见、偏见。

世人皆有“成心”,《齐物论》云:“夫随其成心而师之,谁独无师乎?”人人基于各自的“成心”,而对事物各执一端,以己为是,以人为非,从而生出许多是非对错的争论,“故有儒墨之是非,以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

如果没有人的“成心”而有是非之争,就好比“今日适越而昔至”一样不可能。

人的“成心”的存在还造成人以自我为中心,从而导致自我与外物的对立。

这种物我对立,一方面使人与外界处于一种紧张的状态,人的心灵因为感受外界的压迫而痛苦不堪;另一方面,使人产生爱憎好恶之情,给万物以有形无形的干扰,自己也会处处感受到外物的牵挂、滞碍而不得自由。

所以,庄子反对“成心”,主张“齐物”。

在庄子看来,宇宙间的具体事物尽管纷繁复杂:“计物之数,不止于万”(《则阳》),差别众多:“恢诡谲怪”(《齐物论》),但在本质上都是相同的:“万物皆种也”(《寓言》)、“万物皆出于机,皆入于机”(《至乐》),在根源上却是同一的:“万物皆一”(《德充符》)、“万物一齐”(《秋水》)、“道通为一”(《齐物论》)。

所以,认知主体对待事物的基本态度应该是齐一万物的:“将旁礴万物以为一”(《齐物论》),泯除和兼容事物之间观念上的界限和实际的对立,所谓“兼怀万物,其孰承翼,是谓无方”(《秋水》)[4]。

在“齐物”的态度下,庄子进一步提出“同彼是”、“齐是非”、“等贵贱”、“一生死”等一系列主张。

所谓“同彼是”,庄子认为“物无非彼,物无非是。

自彼则不见,自是则知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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