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德格尔存在主义文论存在主义出现在20世纪的初期和上半叶,是直接渊源于现象学的一种哲学,存在主义哲学家致力于揭示存在的真理,尤其是现代人生存的真理。
存在主义文论直接派生于哲学理论且就是哲学理论的有机组成部分。
德国哲学家海德格尔用理论的方式较为严密地推出了存在思想,是广义的存在主义思潮的直接肇始者和确立者,其存在主义文论博大精深,有非常独特的见解。
当然这避免不了其中一些纯概念理论的玄化,使之难以理解,所以这里只对德格尔的我能理解的主要文论思想加以论述。
一、从“此在”到“存在”“存在”一词是海德格尔整个存在主义的核心,所以我们首先从它谈起。
海德格尔是胡塞尔的学生,其思想直接发端于现象学,不过很快,海德格尔与老师发生分歧。
他认为,作为老师知识确定性的基础“纯粹的先验自我”只是一种科学理想而并非真正的“实事本身”,事实上并不存在,存在的只是被抛在时空中并不得不与他人共在的具体的个人,海德格尔称之为“此在”,“此在”才是思想应回到的实事本身。
由此,早期海德格尔建立了他自己的“此在的基础本体论”,历史性的个人生存开始成为哲学关注的焦点。
但是,即使在早期对“此在”的思考中,海德格尔的最高哲学旨趣也不只是探索“此在”的问题,而是企图经由“此在”的分析而揭示“存在”的意义。
只不过在探究途中,海德格尔发现“路”反了,不应从“此在”走向“存在”,应从“存在”走向“此在”,亦即对“此在”的理解必须从“存在”出发才能有可能,貌似唯有把一个历史的具体的个人放在广阔无垠的时空中,才能看出它的意义。
“存在”(德文sein,英文being)一词在西语中乃是联接主语和谓语的系词的名词化,它表示语言表述中主语和表语之间的意义关联,不能把它理解为在汉语语境中表实在的汉语语词“存在”,而应理解为语言活动中发生的意义所在。
对“存在”的思考即对“意义之在”的思考。
显然,只有把握了“意义之在”(存在)才有可能理解“人的存在”(此在),因为人的存在在本质上即意义之在的历史性发生。
“存在”与语言的一体相关性使后期海德格尔转向语言的思考。
在荷尔德林等诗人诗作的启示下,海德格尔发现诗是最本质的语言,对诗语的沉思会走上通向“存在”的道路而领悟“存在”的真理。
因此,海德格尔后期特别关注诗以及诗性艺术,并在走向“存在之思”的道路上,建立了自己的诗论和艺术论。
由此可见,其诗论和艺术论并非一般文艺学学科意义上的诗学和艺术学,而是他整个存在之思的有机组成部分,所以更显得使之别开生面,富有新意。
二、艺术与“真”海德格尔对艺术的沉思是作为对黑格尔艺术终结论的直接反应和进一步思考存在之真的问题而发生的,其中至关重要的是重新思考真理的本质,并以此为基础来思考艺术的问题。
主要有三个方面。
第一,对艺术作品的界定。
海德格尔对艺术的思考是从艺术作品入手的,他认为艺术作品有自身存在的特殊本源。
在他看来,如果艺术家创作了作品,作品也成就的艺术家,两者互为因果,就存在一个“第三者”将它们联系起来,即它们的共同本源“艺术”。
海德格尔的“艺术”亦有其特殊含义,它是一场历史性的事件,这事件即他所谓的世界与大地的冲突。
“世界”与“大地”这对概念也充满隐喻性,在这里,主要指“意义化”(世界)和“无意义化”(大地)的对立冲突。
以海德格尔之见,艺术品建立了一个世界,同时展示了大地,在世界和大地的冲突中,作品描述的存在者既显示(获得意义)又隐匿(失去意义)地出场,艺术品也因此而称其所是。
如果将这些术语简单化的话,海德格尔所说的艺术品应该既平凡又伟大,看起来普通平常却蕴含深意。
所以他认为作品表面的平静掩盖着作品中世界与大地的冲突,作品建立的世界要将这世界中的事物意义化,作品展示的大地则要将大地上一切无意义化。
作品则是世界与大地斗争的场所,作为这一场所,艺术作品才是艺术作品。
一个著名的例子,是海德格尔对凡·高的作品《农鞋》的分析。
他说“一双粗糙的农民的鞋子,别的什么都没有。
实际上,这幅画描绘了无。
”他以充满诗意的描述谈到他从中看到的农妇的世界与大地,以及这世界与大地之间一双农鞋的“存在”。
而同时,属于农妇世界中的农鞋在作品中给我们讲农妇的故事,属于大地的农鞋则沉默不语将自己展示为不可穿透、充满神秘的物。
第二、艺术与“真”的关系海德格尔指出,发生在作品中的世界与大地的冲突是真与非真的冲突。
他所谓的“真”指的是而是希腊词中aletheia的原初意义:去蔽与无蔽。
词根letheia指“隐蔽”,前缀a-具有去除、否定之意。
海德格尔认为,词根“隐蔽”指存在者存在之更为本然的状态,无意义状态,即所谓大地性的“非真”的状态。
而“去蔽”则是因为人的理解和解释活动使大地万物意义化的活动,使之从隐匿状态中呈现出来,此即所谓的世界性的“真”的状态。
海德格尔认为艺术创作的真意就是要展示存在的这种去蔽和隐蔽之间的冲突状态和过程,将这种世界与大地的冲突安顿在作品之中。
艺术作品也正因为这个品质而使自己进入到人的历史,具有历史的意义和价值。
而作家创作的具体任务就是在对此冲突的领会中勾勒出此一冲突的间隙略图。
而欣赏者通过阅读艺术品领悟这一世界与大地、真与非真的冲突,从而看护保存了这一作品,使之意义仍在,不至于成了纯粹的物,也就是说作品也需要知音和伯乐。
正是经由艺术作品的创作和保存,真之事件便以艺术的方式发生了,作为创作者和保存者的人也由此介入了真的事件,进入世界与大地的冲突,遭遇到既澄明又隐匿的万物,从而进入了生存的历史。
第三、对艺术现代异化的揭露。
在对艺术进行了一般性考察后,海德格尔便回到了艺术的现代性问题。
在他看来,现代艺术已经异化,它漂离了它的本质,不再是原初的去弊事件获真理发生的基本方式。
这是由于现代技术统治切断了艺术与自身存在的关联。
1967年,海德格尔在雅典作了“艺术之本源”的讲演。
他认为艺术的本源即“存在”,而“艺术”被海德格尔看作一场真与非真冲突的历史性事件。
说“存在”是艺术的本源即是说艺术是作为“存在”发生的一种方式而成其为艺术的。
只有当艺术成为意义发生的原初事件时,艺术才在自己的本质之中。
以海德格尔之见,本真艺术发生在希腊,那时艺术是意义发生的基本方式即真确立自身的基本方式。
现时代,技术成为真正的上帝,艺术便沦为技术的奴隶,成为一种文化工业,艺术不再是意义发生的原初方式,而成为贯彻技术意志的工具。
因此艺术与自己的本源脱节,成了非本真的艺术。
海德格尔将其看作“遗忘存在”的一个表征。
不过,海德格尔也发现,在这个存在被遗忘的时代,仍有一些诗人艺术家坚守在艺术的本源处,看护着艺术与自身存在的关联,将诗性艺术变成“存在”发送自己的历史性事件。
即创作出富有意义的作品。
于是,海德格尔认为现代艺术的一般状况是令人绝望的,因为它受控于技术而全面异化;而又认为以荷尔德林等人为代表的诗性艺术却是现代世界拯救的希望,因为它守着自身的本源处存在而有克服艺术统治的可能。
三、诗论海德格尔认为本真的艺术是“诗”,诗绝非俗常所谓的浪漫诗化活动,而是意义发生的原初事件或存在之真的事件。
纵观海德格尔的零碎述说,我们可以概括出一下三大要点。
首先,诗以语词确立存在。
海德格尔说人们通常将语言的本质误解为人用来表达主观意图的符号工具,因而也认为诗的本质是表现自我,这种误解只触及到语言本质的派生性功能而未揭示语言的本质。
他认为,语言的本质功能是存在确认自身的方式,或者说是意义发生的方式。
“存在”(sein)本身在德语中指的就是一种语言表达关系,即主语与表语之间的意义关系。
存在作为存在乃是在语言表达关系中确立起来的,存在之可能必赖于语言。
而语言与存在在本质上是一体的,语言的发生乃是出于一种“存在的天命”,我们可以将这种“天命”理解为意义发生的必然。
在根本意义上,海德格尔所说的语言言说并非人的言说,即那种表达人的主观意图的言说;而是存在自身的言说,即意义化活动实现自身的方式。
把握了语言的本质就不难理解诗的本质了,因为海德格尔看来,诗不是随便什么语言,而是本质性的语言,作为本质性的语言,本真的诗乃是存在以语词确立自身的方式,简单地说,本真的诗就是展开原初意义化活动的语言言说。
在我国古代,“亡国之音哀以思”,每当国破家亡,处处生靡靡之音,诗人多作感伤之诗。
在这里,国破家亡就是一种“存在的天命”,这里诗的语言已不是诗人所能决定的,而是意义所在决定的必须写悲歌。
在终极意义上看,不是诗人写诗,而是存在在写诗。
其次,诗便是对神性尺度的采纳。
诗作为存在借语词确立自身的活动具有一种始源性或原初性,表现为存在的“原初命名”和万物本质的“原初命名”,海德格尔将其称为“给予”、“奠基”和“开端”。
这种命名不遵从任任何世俗的尺度,而以神性的尺度和人民的意愿为标准。
为此,借原初的命名以神性的尺度来度量一切恰恰是诗的本质,因此,诗在本质上是超越的、原初的。
作为原初而超越的诗性命名是一种历史性的“奠基”。
海德格尔说:“当诸神得到一个根本的命名,当万物被命名而首次彰显出来,人的生存便被带入一种确定的关系,获得一个基础。
”历史因此进入一个新的“开端”。
在给予、奠基和开端的意义上的原初命名也就是要给万物以最初的度量,因此,诗性言说必得有一个内在的神性尺度,而这神性的尺度是诗人在对存在的聆听中采纳的。
对于无神论的我看来,海德格尔所说的神性尺度我觉得应该是一定的社会经济文化积累而形成的无形的社会思想共识和语言。
再次,人在大地上诗意地栖居。
早期海德格尔关注的中心是“此在”问题,即“人在世界中存在”的问题,“世界作为人生存论上的必然环节成为他分析的核心。
后期海德格尔不再孤立地谈“在世界中生存”,而是联系着“大地”来谈什么样的世界性生存才是正当的。
正是此转向是海德格尔对生存的思考与诗性联系在一起。
海德格尔认为,迄今为止的西方史上至少有两种绝然不同的世界:技术世界和艺术世界。
前者是在摧毁大地的基础上建立的世界,后者则是看护大地与大地共在的世界。
他的忧虑在于,居于世界大厦中的人早已忘了这幢大厦立于其上的自然大地正遭到根本的破坏。
在《荷尔德林与诗的本质》一文中,海德格尔引用了荷尔德林的诗句:“人,功业卓著,但他却在大地上诗意地栖居。
”他解释“诗意地栖居”意味着:与诸神共在,接近万物的本质。
很显然,“诗意地栖居”对立于“技术地栖居”,这两者的分野在于对神和万物的态度,意味着以与技术的栖居全然不同的眼光和态度生存,与自然万物共在,自然大地才是他的真正的家园;“栖居”与“定居”对立,意味着人存在的短暂性,更应诗意地享受生活。
由此可见,在大地上诗意地栖居绝不是一种浪漫诗化栖居,而是一种与技术性栖居艰难抗争的本真栖居。
于是,“诗”作为一种本真生存的标志在海德格尔的诗之思中重新恢复了它应用的沉重。
海德格尔“诗意地栖居”这种思想,其实两千多年前我国思想家老子就提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