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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千帆师与对联_程章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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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千帆师与对联程章灿

先师程千帆先生一生爱好对联,也重视对联。1998年,湖南学者余德泉出版了专著《对联通》,程先生曾托人寻求。余先生知道后,曾寄赠一册给程先生,并附信云:千帆先生:遵嘱呈上《对联通》一书,请指正。中国楹联界没有也不会忘记您在八十年代初对给楹联以合法地位的呼吁。顺颂健康!余德泉顿首九八、十二、七余先生信中提到的“呼吁”一事,指的是程先生写的《关于对联》那篇文章。此文写于1981年4月,最初发表于《江海学刊》1982年第1

辑,后来收入《闲堂文薮》。1980年代初,改革开放刚揭开序幕不久,学术界包括文学研究界百废待兴,很多学术领域有待正本清源,“平反错案”。所以,程先生在这篇文章末尾总结道:“对联是我国文学中一种源远流长、兼有普及提高之长的、为人民大众所喜闻乐见的样式。它本应该在文学史中占有一席之地,但不知为什么,却被我们的文学史家们一致同意将它开除了。这恐怕也是文艺界应当平反的错案之一。我在这里对它略作介绍,无非抛砖引玉,引起注意。我希望在不久的将来会有专门研究对联的专文或专著问世。”在文章中,他高度评价了楹联的艺术价值,大声疾呼人们重视这种文体,给予其应有的文学史地位,在当时产生了相当大的影响。其后十余年间,各地先后成立了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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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多楹联学会,而以《对联通》为代表的专著以及以《联话丛编》为代表的文献汇辑也陆续出版,都可以看作是对程先生这篇文章的呼应。其实,对联之被人忽视,也不仅限于大陆,海外亦然。早在1964

年,美国威斯康辛大学教授周策纵先生就在香港出版《续梁启超“苦痛中的小玩意儿”———兼论对联与集句》,为对联尤其是集句联争地位,其中所论,与《关于对联》多有不谋而合者。1985年,程先生得到周先

生赠书,复信中特为钞录四副对联相寄,以见嘤鸣之意。其一为程先生与沈祖棻先生新婚之时,其师汪东先生集词为联相赠(沈尹默先生书写):素娥宝镜圆时,不负心期,记晓叶题霜,秋灯吟雨;东海青桑生处,暗欹客帽,看残山濯翠,水开奁。其二为汪东先生斋联,亦集词句而成:故山更好,看鹤飞深谷,猿啸高崖,愿同往从之,老子平生无妄语;客路相逢,仗酒祓清愁,花销英气,所未能忘者,男儿西北有神州。其三为易哭庵(顺鼎)集李杜联:瑶台月下,群玉山头,飞燕新妆,李吟亭北;崔九堂前,岐王宅里,落花时节,杜在江南。其四为三十年代北京大学教授林损所作挽联,其时北大浴室倒塌,学生有被压死者:重压之下,安得不死;洁身自好,何以为生。《关于对联》一文只提到最后一副对联,前三副文采绮丽的集句联,文

中并没有提到,其他地方也少见引录,故钞录于此,以广其传。在《关于对联》发表的当年,我就读到了这篇文章,那时,我还是北京大学历史系一位对中国古代文学有浓厚兴趣的本科生,这篇文章给我这个门外汉留下了深刻印象,因为它举证丰富,分析细致,深入浅出,雅俗共赏。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是我拜读的第一篇老师的文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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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它不仅让我对对联有了基本了解,从此以后更加喜欢对联,也让我从此记住了老师的名字。一年多以后,我斗胆报考南京大学研究生,并侥幸被录取,得以立雪程门。程先生晚年喜欢说,师生之间有缘分存焉。我想,我与老师的结缘,或许是由于这篇文章吧。光阴荏苒。十余年之后,当我奉命改写老师当年的文学史旧稿时,程先生与我有过多次谈话。谈话中,他一再强调,我们的文学史不应该再忽略对联,并且说:“从旧体诗、对联乃至诗钟之类的东西,我想应该普及开来,这就是文学社会化。现在做旧体诗的人比新诗还多,我经常收到这类作品。旧体诗这种东西,我看很长时间还是要传下去的。”他认为,对联作为传统文学样式之一,具有重要的文学史地位,而且与诗钟(其实是对联的一种)和旧体诗等传统样式一样,在今天乃至以后人们的日常生活以及文学创作中,都应葆有一席之地。于是,在1999年成书的《程氏汉语文学通史》中,就有了专论对联等文学样式的一章。程先生虽然不是专业的楹联家,但他不仅在观念上推广,也积极创作。可惜迭经世乱,他早年所作的对联存世无多。我生也晚,所见更有限,今以见闻所及略举数例,以窥一斑。我所见年代最早的,是他作于1978年5月的一副对联,那时,正在准备“溯江而东”到南京大学任教的程先生,曾自撰一联以抒情述志云:移山犹励愚公志;伏枥难忘烈士心。他请老同学萧印唐书写成一四尺对联,张之素壁,以自我激励。这副对联,是程先生当时心境的最好见证。对联应用性很强,其社会适应面也很广,挽联、寿联二者最为常见。1978年10月,著名语言学家、武汉大学刘赜(字博平)先生去世,

程先生交代在武汉的学生代送挽联:丘原无起日;江汉有东流。他向学生解释道:“这是宋人陈师道挽南丰先生(曾巩)诗中的两句,博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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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当得起。”这是借用古人诗联作挽联的例子,“丘原”、“江汉”,比喻取象宏大,寄意遥深。1990年,国务院古籍整理出版小组组长李一氓先生逝世,程先生曾作挽联哀悼:考献徵文,世尊大雅;山颓木坏,国丧元良。联语不仅恰切地点出了李一氓先生的身份,也充分肯定了他对古籍整理出版事业的贡献。同年,著名学者唐圭璋先生逝世,程先生所撰挽辞为:三千弟子,无惭菊秀兰芳,学派遥承百嘉室;九十癯仙,遽拥素云黄鹤,词林痛失大宗师。上联称赞唐先生一生从事教育,门下菊秀兰芳,成就卓著,下联则就唐先生词学研究的学术史地位立论,推其为词林大宗师,兼致伤悼。1996年,金陵大学时代的老同学萧印唐去世,程先生深致哀悼,有挽联云:倾盖论交,国士建丰标,侠骨柔情君所独;经天注泪,残年怀旧迹,吴天蜀道我何堪。上下联分别关合彼我,吴天蜀道,相隔千里,深情绵邈,令人怀想。就我所见而言,程先生所作寿联少一些。他曾集班固、韩愈之语祝贺任继愈先生八十大寿:爰著目录,略序洪烈;作为文章,其书满家。以此二句形容身为国家图书馆馆长而又酷爱藏书的任先生,真是恰当。下句出自韩愈,其名又与任先生之名相涉,尤为别致。这是程先生自作的集句寿联。我曾见他书写“名高北斗星辰上,独立东皇太一前”,为王元化先生贺寿。这是清人顾印伯先生的集句联,上下句分别为王庭珪和黄山谷的诗,虽是集句,却也恰如其分。可见他善于化用前人成句,注入新意。他曾对老朋友刘君惠教授说:“兄天情开朗,宜臻上寿。昔陈散原八十,有人赠以联云:‘彩笔昔曾干气象,流年自可数期颐。’届时亦可移赠。”这也是集句联,不过是以杜甫诗对苏轼诗。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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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先生晚年在南京,经常应海内外友好之请,书联相赠,可惜这些对联基本上为私人藏品,我无缘得见,故不能详言之。程先生曾说,“对联其实是更加精炼更加集中的律诗和骈文。要做好对联,最好多

读律诗骈文名作,自然得心应手,抒情叙事,各得其宜。”所以,他有时候也摘录古代诗人佳联以书赠友好。比如,《闲堂文薮》书前插页就印有程先生书赠友人的隶书手迹:幽溪鹿过苔还静;深树云来鸟不知。这是唐代诗人钱起所作七律《山中酬杨补阙见过》的颔联,大有山林之趣,程先生移录并书赠友人。1996年,他曾书写茶陵谭组庵(延闿)一联“天远已无山可隔,潮来真见海横流”,赠给厦门大学吴在庆教授。相传林则徐曾作一联:“海到无边天作岸,山登绝顶我为峰。”近年来此联流传颇广,用于很多场合,不免有点俗滥。相比之下,谭氏此联不仅器局开阔,气魄宏大,而且由于厦门是个海滨城市,厦大又坐落在南普陀山旁,切合其地、其景、其人。最后说两副与我相关的对联。1988年,程先生得知我要结婚,手

书一联表示祝贺:定追嘉淑光前史;肯与齐梁作后尘。那时,我还在跟老师攻读博士,专业方向是汉魏六朝文学,而内子与我一样,也喜欢中国古代文学,尤其喜欢汉魏六朝文学。所以,程先生以秦嘉、徐淑二人之事勉励我们,这当然是我们愧不敢当的。杜甫《戏为六绝句》之五云:“不薄今人爱古人,清词丽句必为邻。窃攀屈宋宜方驾,恐与齐梁作后尘。”此联下句反其意而用之。研习六朝文学的人,自然都是“肯与齐梁作后尘”的,此句措辞幽默,更见长辈的期许和厚爱。1998年,南京大学进行校史上最大规模的点房,我有幸点到一套三居室的房子,终于有了一间自己的书房。程先生特别高兴,送我一副对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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