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程礼论的性理基础二程继承了儒家重视秩序的礼学传统,并创新性地从心性义理角度释礼。
义理上认为礼依据天地万物差异一体的天理之序而设;心性上,纯善无恶的天命之性即性理是礼的形而上依据,自然存在的气禀之性即生性以及由此生发的人情,是礼的形而下依据。
心性义理构成了礼的本体,性理是礼的本体,礼是性理的发用。
理体礼用,理本礼末,理不变,礼因时而变。
圣人掌握了礼的要义因此能够做到与理合一,因时变礼,乐在其中;常人通过克己复礼、礼乐教化达到安身立命的效果;背礼的人日践危地,难得安生。
二程从心性义理高度谈礼,注重礼的要义,对礼进行抽象化内在化,提升了传统礼学的理论水平。
标签:二程;礼;理;性;性即理程颢、程颐兄弟的礼学思想继承了儒家植根于称情立文基础、专注于伦理纲常建设、满足于修齐治平需要的礼学传统。
区别在于,体贴出天理的二程从形而上的心性义理层面释礼,将礼进一步抽象提升,为礼寻找到心性义理的形而上本体,将形而下的礼的依据上升到形而上的天理层面,内化于天命之性为人性终极依据的人情中,以“理”释礼,以“性”释礼,在性即理、礼即理的抽象转化中,提升了礼的哲学高度。
一、理本礼末1.“礼之所尊,尊其义也”在礼义和礼制之间,二程重视礼义。
程颐强调了《礼记·郊特性》中“礼之所尊,尊其义也”的思想,他说:“大凡礼,必须有义。
礼之所尊,尊其义也。
失其义,陈其数,祝史之事也。
”①程颐认为掌握了礼之义,就可以改变具体的礼。
例如他说:“礼,长子不得为人后,若无兄弟,又继祖之宗绝,亦当继祖。
礼虽不言,可以义起。
”②中国的礼乐文明素有礼分乐和之说,礼别异是为了形成差异一体的秩序,程颐就持这个观点,他把礼理解为“别”和“序”。
二程把“礼”训为“别”,即差别。
程颐在训仁义礼智时说:“义训宜,礼训别,智训知,仁当何训?说者谓训觉,训人,皆非也。
”③这符合“礼别异”的思想。
程颐还说:“然推本而言,礼只是一个序,乐只是一个和。
”④这种秩序是有差别的维齐非齐的秩序。
《礼记·乐记》说:“乐统同,礼别异,礼乐之说贯乎人情矣。
”礼是“上下尊卑的分别”,礼之义是上下尊卑的差别秩序。
“礼别异”的思想古今一致,区别在于二程认为礼无时不在、无处不在,把礼普遍化、天理化。
中国历史上时常会有人发出礼坏乐崩的感叹,二程却不这样认为。
二程认为,国家和人群中都存在着礼乐,存在着“上下尊卑之分”的等级差别。
只要有国家,就会有礼乐;礼乐没有了,意味着国家的灭亡。
等级的区分在团体中普遍存在,有团体就会有等级区别,这就是理,学者要看到这一点。
“人往往见礼坏乐崩,便谓礼乐亡,然不知礼乐未尝亡也。
如国家一日存时,尚有一日之礼乐,盖由有上下尊卑之分也。
除是礼乐亡尽,然后国家始亡。
虽盗贼至所为不道者,然亦有礼乐。
盖必有总属,必相听顺,乃能为盗,不然则叛乱无统,不能一日相聚而为盗也。
礼乐无处无之,学者要须识得。
”⑤程颐说:“天下无一物无礼乐。
且置两只椅子,才不正便是无序,无序便乖,乖便不和。
”⑥程颐认为,天下万物都要符合礼乐,不符合礼乐就不正常。
显然,程颐是在礼义的层面谈礼。
程颐把“理”等同于“礼”,这个意义上的“礼”指的是“礼义”,如《论语·颜渊》中孔子回答颜渊如何为仁时提出的四个条目,即“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
程颐把“礼”换成了“理”,并说礼就是理。
不合天理就是私欲,人即使有意为善也是非礼,因为一旦想为善就动了欲念,不合天理。
他把礼提升到了天理的高度,礼和理在这个层面上是互通互用的。
“视听言动,非理不为,即是礼,礼即是理也。
不是天理,便是私欲。
人虽有意于为善,亦是非礼,无人欲即皆天理。
”⑦二程的弟子在《粹言》中重申了这一思想,即理礼一致,天理无私,礼也无私,即便是想自己的言行好些,也就成了私,不合礼的要求。
“子曰:天理无私,一入于私,虽欲善其言行,皆非礼。
”⑧二程尊礼义,尊崇的是普遍存在的上下尊卑区别以及差异一体秩序,即理,二程在天理人性的意义上对此有理论的展开。
二程认为礼义是“理”,“理”是礼的根本,理不变而礼可据理而变,天理为礼的存在提供了形而上的保证。
二程经常在抽象层面上将“礼”与“理”换用,这是二程礼学的特色。
2.“礼者,理也,文也。
理者,实也,本也。
文者,华也,末也”程颢从本末关系来看“礼”,把理看作是礼之本。
程颢说:“礼者,理也,文也。
理者,实也,本也。
文者,华也,末也。
理是一物,文是一物。
文过则奢,实过则俭。
奢自文所生,俭自实所生。
故林放问礼之本,子曰:‘礼,与其奢也宁俭。
’言俭近本也。
”⑨他把礼分为内外来谈,理是礼的内在实质,礼的表现则是文,同时前者为本,后者是末。
两者的关系要平衡兼顾,过于强调文饰,则会流于奢侈,过于强调内在的规定与义理,则会过度节俭。
而节俭与礼的实质即理接近,所以程颢赞同孔子的观点,主张节俭,注重礼之本,即作为理这一层次。
在《粹言》里,二程的弟子杨时这样说:“子曰:理者,礼也,文也。
礼者,实也,本也。
文者,华也,末也。
理文若二,而道一也。
文过则奢,实过则俭。
奢自文至,俭自实生,形影之类也。
”⑩这里进一步把礼中包含的理和文,比作形和影,可见理的地位和作用比起礼的外在表现更为重要。
从本末看,理是本,礼是末,从体用看,理和礼是体用关系,两者体用一源,显微无间。
程颐从“体用一源”的思想来看“理”和“礼”的关系,他说:“至微者理也,至著者象也。
体用一源,显微无间。
观会通以行其典礼,则辞无所不备。
”B11理是礼的根本,礼体现了理。
懂得了深微的理,那么外在表现的礼就容易施行。
这符合二程形而上与形而下不离、道器一体的思想。
理是礼之本,自然界万事万物本身的差别就是天理,尊卑上下差异秩序是礼的基础。
程颢说:“夫天之生物也,有长有短,有大有小。
君子得其大矣,安可使小者亦大乎?天理如此,岂可逆哉?”B12二程认为事物有大小、高下、美恶的差别,这种差别是理之当然,礼的根本。
程頤说:“夫物之聚,则有大小之别,高下之等,美恶之分,是物畜然后有礼,履所以继畜也。
履,礼也。
礼,人之所履也。
为卦,天上泽下。
天而在上,泽而处下,上下之分,尊卑之义,理之当也,礼之本也,常履之道也,故为履。
”B13这种差异秩序具有天地的依据,天尊地卑为人际关系中的贵贱之分提供了依据。
二程赋予天地以人伦的色彩,程颐说:“‘天尊,地卑。
’尊卑之位定,而乾坤之义明矣。
高卑既别,贵贱之位分矣。
”B14有天尊地卑,礼就存在,而一旦有了群体以及群体的区分,礼也就发挥作用。
“天尊地卑,礼固立矣;类聚群分,礼固行矣。
”B15人生天地间,天地万物有尊卑上下的区别,圣人根据这些区别,制定了各种具体的礼,以求完成人伦之间的应有之义。
圣人可以“从心所欲不逾矩”,贤人自觉行礼,而世俗之人需要用礼仪制度加以教化和规范。
程颐说:“人者,位乎天地之间,立乎万物之上;天地与吾同体,万物与吾同气,尊卑分类,不设而彰。
圣人循此,制为冠、婚、丧、祭、朝、聘、射、乡之礼,以行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朋友之义。
其形而下者,具于饮食器服之用;其形而上者,极于无声无臭之微,众人勉之,贤人行之,圣人由之。
”B16礼根植于理,理比礼更为根本,因此,对于懂礼的圣人而言,不能用具体的礼法来要求他们。
程颐说:“曾子执亲之丧,水浆不入口者七日,不合礼,何也?曰:‘曾子者,过于厚者也。
圣人大中之道,贤者必俯而就,不肖者必跂而及。
若曾子之过,过于厚者也。
若众人,必当就礼法……然圣人所以教人之道,大抵使之循礼法而已。
’”B17综上,礼根于礼的原因是天理本身差异一体,万事万物大小不同,人作为宇宙中的存在,本身也有区别,差异一体的天理是礼的精神所在。
二、因天性裁成礼法以制人1.情者性之动二程认为,天下只是一个道,分而言之,有命、理、性、心等。
程颐说:“在天为命,在义为理,在人为性,论其所主为心,其实只是一个道。
”B18从人的角度出发,二程承认称情立文成礼,情是性的发动,性分气禀之性与天命之性,纯善的天命之性最终保障了礼的合道德性。
二程认为,情无善恶,但情的发用可以分善和恶。
善情合乎天性天理;恶情有违天性天理,表现为情的过度或不足。
礼与情的关系上,二程继承先儒思想,承认礼因人情而设,情是圣人制礼的感情依据,礼是情的外在表现,如“丧礼”。
礼顺应并增进人情,对情有积极作用,如“婚礼”“宗法”。
礼也调节过或不及的情,如“放情”“贪生怕死”“情欲”“私情”,礼要约束和规范这类情的发挥。
从礼与情的角度看,情是圣人制礼的依据,但情或自然之性要合乎天性,因为“情”自“性”出,“性”比“情”更根本,程颐说:“情者性之动也。
”B19“问:‘喜怒出于性否?’曰:‘固是。
才有生识,便有性,有性便有情。
无性安有情?’又问:‘喜怒出于外,如何?’曰:‘非出于外,感于外而发于中也。
’问:‘性之有喜怒,犹水之有波否?’曰:’然。
湛然平静如镜者,水之性也。
及遇沙石或地势不平,便有湍激,或风行其上,便有波涛汹涌,此岂水之性哉?人性中只有四端,又岂有许多不善的事。
然无水,安得波浪?无性,安得情也?’”B20可见,喜怒哀乐由性而出,有性才有情。
礼与性比起礼和情的关系更为抽象,二程纳“性”入“礼”。
发为善或恶的“情”发自性,性又有二分,二程把“性”分为“气禀之性”和“天命之性”。
“气禀之性”继承了“生之谓性”的思想,这类“性”或“才”可善可恶;另一类是纯善的“天命之性”。
关于“性”二分的思想,程颢指出,人的气禀之性与生俱来,有善有恶。
程颐明确把性分为“极本穷源之性”B21和“生质之性”B22,程颐认为:“‘生之谓性’与‘天命之谓性’同乎?性字不可一概论。
‘生之谓性’,止训所禀受也。
‘天命之谓性’,此言性之理也。
今人言天性柔缓,天性刚急,俗言天成,皆生来如此,此训所禀受也。
若性之理也则无不善,曰天者,自然之理也。
”B23为了界定好“性”,程颐借用“才”来说人性,程颐说:“性无不善,其所以不善者,才也。
受于天之谓性,禀于气之谓才,才之善不善由气之有偏正也。
”B24“且如言人性善,性之本也;生之谓性,论其所禀也。
”B25这样,二程把性进行了区分,有纯善的天性,以及气禀之性或者自然之性,或称为“才”。
天命之性纯善无恶,礼根据纯善的天性而制定,也体现现存的具体的气禀之性、“情”“欲”等。
这就保证了“礼”的可靠性,以及礼的现实性和生命力。
2.因天性裁成礼法以制人“气禀之性”“气质之性”指人的自然本能即饮食男女。
人的情绪即喜怒哀乐、性急性缓等内容,是现实存在的人性,二程兄弟承认它的合理性,并以“性”“情”“才”等概括人所具有的这些性质。
二程依据性之自然制礼,并用礼来规范不适度的自然之性,这里的自然之性是“气禀之性”,而非“天命之性”。
二程说:“佛之所谓世网者,圣人所谓秉彝也。
尽去其秉彝,然后为道,佛之所谓至教也,而秉彝终不可得而去也。